第69章 幻境5
時間如流水般緩緩滑過,不留痕跡。
東麟在這裏生活的很好,好到他已經忘記了以前孤兒院的生活,忘記了自己是被收養的事實。
東城夫婦似乎知道些什麽,從來不在他麵前提起死亡,殺人之類的話題。
他們對他很好,似乎是在補償什麽,隻不過他現在很少見到其他人,連東城夫婦的家人也是一樣。
這讓他陷入了一種不安,自己這是,不被承認嗎?
家裏的氣氛有些奇怪,他們好似防備警惕著什麽,時間越久那種感覺就越強烈,他們甚至限製了東麟的外出。但其實什麽也沒有發生,連東麟都覺得他們過度緊張了。
隻不過東麟也不在意,隻要能留在這裏,失去些自由算得了什麽,大概是安穩來的太不易,他早已下定決心用一切去守護。
何況,在這裏他還能見到那個人--
“維西利爾!”
青年將手裏的畫板放在地上,前不久東麟才知道他是一個畫家,平時靠教別人畫畫和賣畫為生。
隻不過他不知道維西利爾的學生隻有他一個而已。
東城夫婦顯然與他關係不錯,時常請他來家裏吃飯。
“東麟。”
溫柔的笑意如天光破雲,瞬間灑落萬朵晨輝,讓東麟的臉皮都有些發紅。
維西利爾將東麟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東麟今天想學什麽?”
“素描吧。”
“昨天不是還鬧著要學油畫嗎,今天怎麽想著要學素描了?”
維西利爾好脾氣的笑笑,傾著身子去拿前麵的素描紙。
“我忽然想起來,我好像學過油畫,所以我想要學素描。”
這句話連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自然而然就說出口了,卻忘了自己一直在孤兒院哪來的機會學習油畫這件事。
看著東麟毫無所覺的去拿鉛筆,維西利爾卻陷入了沉思。
他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但此時他卻高興不起來,雖說讓東麟盡早恢複記憶自己贏麵更大,隻是啻淵一直在暗處蠢蠢欲動,難免不會做出什麽來阻止東麟的覺醒。
維西利爾心情沉重,東麟卻不知道這些,他的天賦不錯,手筆雖稚嫩但十分寫實。
維西利爾看著他一筆一劃勾勒出虛實來,用筆卻隱約可見油畫的手法,他記得這是東麟第一個任務時學會的。
好像真的麻煩了呢,在還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之前,卻已經有了被摧毀的理由,希望啻淵沒有發現,讓他還能過幾天安穩日子…
維西利爾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就在半年後的一天晚上,東麟獨自在家等待著久去未歸的東城夫婦。
幾天前,他們留下紙條說很快就會回來,東麟不知道他們的很快是多久,大概是兩天後,他終於走出了大門出去尋找,結果可想而知。
還好家裏食物充足,還不至於讓他餓死,隻不過他現在更擔心的是東城夫婦的安危。
五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維西利爾也如人間蒸發一般,一時間東麟覺得有些茫然無措,也再不敢出去了,隻在家等著他們回來。
鑰匙碰撞的聲音有如天籟,他還以為是東城夫婦終於回來了,興衝衝跑到了門口,卻見一群陌生人呼啦啦湧進來,並沒有在意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把東西給我搬了。
東麟站在屋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人注意到他,一個中年男人指使搬運工將值錢的電視什麽的搬出門口他才反應過來。
“這個,還有這個,全都搬出去,小心點,摔壞了你賠。”
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無緣無故搬他家東西的人自然不是什麽好人,所以他大叫一聲直接撲了出去,“你們是誰,不許動我爸爸媽媽的東西!”
眾人看他年紀雖小,但此時卻像是發狠的野狼一般,死死抱著電視,別人搬什麽他抱什麽,不由的氣笑了。
“你就是我弟弟弟妹收養的孩子?嗯,確實挺像,難怪他們把你當孩子一樣,連遺產都留給了你,不過你隻是養子,是沒有資格繼承的。”
“遺產?什麽遺產?”
看著東麟驚疑不定的看著他,那個與東城長的沒有半分相似的哥哥有些驚訝了,“你不知道,我弟弟弟妹的屍體昨天已經火化了。”
心裏猛地落下一道驚雷,他手上一鬆,手卻沒有離開那些物品,遺產,火化,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如果人的一生是本小說的話,有的人是黑道帝王自傳,比如啻淵,有的人是一本畫冊,比如維西利爾。
而東麟覺得,自己的一生就像一場狗血劇,還不是霸道總裁愛上我之類的狗血,而是怎麽淒慘怎麽來,就跟玩兒一樣。
轉念一想,既然自己的人生就跟玩兒的一樣,那還有什麽事情不可能發生,但還是確認的問道:“他們,是不是死了?”
雖然是疑問句,但他語氣裏的忐忑卻顯露了他的心情,快說不是,他們怎麽會死,快說啊。
“是,他們已經死了。”男人懶得和他再說一句,轉身指揮那些人又開始搬東西。
“那你也不能搬走,那是給我的。”眼見他們將自己的東西弄的四處都是,東麟心頭怒火猛起。
“滾開,”男人將東麟推在地上,身後白色畫紙飛揚,東麟手腕一痛,撞到了什麽東西。
“小殺人犯,嗬!”男人冷笑。
猛然又聽見這三個字,東麟抬頭辯駁,我才不是殺人犯。
“你說不是就不是,孤兒院的人都知道。就是我弟弟笨,要是他知道你以前殺了人,看他還會不會把你當兒子一樣。”
“你不知道吧,我那個弟弟以前有個親生的兒子,隻不過生下來就死了。要是活著的話差不多跟你一樣大。”
“什麽?”東麟恍恍惚惚間抬起頭,今天發生事太多了,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還聽不懂嗎,你隻不過是我子侄的替代品而已,東城對你再好,那也隻不過是假的,嘶…”
“媽的,你個野種,”男人捂住腹部的胸口罵道,“沒人要的怪物,嘶…”
東麟嘴角蠕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被人揭發出來了,不,這並不是秘密,隻是他一直以為自己忘了而已。
感受到腹部的異物又向前進了存許,男人麵色痛苦,流出的鮮血直接將其他人驚呆了,圍著兩人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
“你想死嗎?上一個說這種話的人,我發誓要割斷他的喉嚨。”
低下的頭猛地抬起來,眼神裏帶著令人心驚的狠意,手下用力直痛的男人口角溢出血沫。
“小雜種!”男人的麵色猙獰,東麟猛然拔刀的動作使他直接跪在了地上,“還看什麽,把他綁起來!”
周圍的人反應過來,一些人將男人扶起來處理傷口,一些人則伸出手想要奪下東麟手裏的武器。東麟揮舞著手裏的裁紙刀,恨恨看向男人。
“媽的,把他綁起來,老子要將他教訓教訓他,我弟弟不是那麽舍不得他嗎,就讓他下去陪他們好了。”
“你才該死,你們都該死,你們都會死的!”
此時他神情激動,顯然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了。但在他說完這句話隻好他卻忽然停了下來,眼神一片空茫。
是啊,每個人都會死的,就像他的養父母一樣,就像孤兒院裏死去的孩子一樣。總有一天自己也會死,所以,人活著就是為了迎接死嗎?
大概是接受不了這個結局,他用刀劃開人群奔逃而出,將一切的拋在了身後,既然結局都一樣是死,過程不同又如何。
所以即使他是孤兒,他與其他人也擁有一樣的未來,死亡,那這樣,是不是他就可以不再為別人的死感到痛苦了?
待走到街道之時,天上早已應景的下起了大雨。而他早在一路猛衝之下失去了方向,腳下一絆,摔在了地上。
腳很痛,他很想哭,心也很痛,才填好的那塊缺口又被挖走了。
一時間心裏所有的酸楚盡皆湧上來,記得誰說過的男孩子不能哭,管他是誰,反正不在他身邊了。
他感覺自己被拋棄了,先是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拋棄了,後來被孤兒院的所有人拋棄了,這下好了,徹底被老天拋棄了。
東城夫婦還在的時候,東麟有時候自己就會想,是不是自己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
後來他們走了,他甚至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也沒有參加過他們的葬禮,沒有見過他們最後一麵。
他已經忘了自己以前有沒有哭過,但總沒有現在的感情來的那麽濃烈,濃烈到幾乎溺死在這無盡的回憶裏。
從失去,到擁有,再到失去,這種落差令常人都無法忍受,更何況隻是一個孩子。
“我想哭啊,我還想罵人,我他媽的還想罵人啊!”
他對著天破口大罵,仿佛這樣能讓他好受一點,但他的眼睛還是漸漸紅了,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的東西逐漸遮蔽了他的視野。
“老天,我上輩子欠你的啊!”
茫茫天地間,隻剩下他一個人了,本來什麽都沒有擁有過又何來的失去,自己從來就沒有什麽父母和朋友,所以自己從沒有失去過,可是,他還是想哭。
“東麟,記住,這個世界陪你走下去的隻有自己,沒有人能陪你到最後,你從來都隻有自己啊,哭過之後,自己就不再是原來的東麟了。”
坐在泥地裏,小小的孩子終於忍不住大哭出聲,一時哭聲一聲響成一片,管她今夜何處去,沒人在意了。
今夜,無人經過。
作者有話要說:
鬼知道我是怎麽把這段尷尬到讓自己牙酸的東西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