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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坦白

  “怎麽,有心事?”


  校外的快餐店呢,遲信一邊用番茄沙司沾著薯條,一邊厭惡地把炸雞腿推到一邊——他打小就聞不慣這洋雞的味道,路過麥當勞肯德基門口都會想吐。


  “剛才我回家,我爸正巧在家呢……”


  “你爸?”


  “恩,我奶奶最近身體不好,我爸特意從部隊回來看看她。”


  遲信從沒聽說過齊向天提過他父親,隻是隱約知道和部隊稍微有些關係,和劉夏至的大哥是好朋友。


  齊向天心不在焉地用吸管搗弄著杯子裏的冰塊,“遲信,你爺爺奶奶還在麽?”


  “不……都沒了。”


  遲信十歲之前就沒了爺爺奶奶,打小就更沒見過外公外婆。隔代親的好處,他幾乎沒有體驗過。


  不過他聽劉夏至說過,齊向天是被奶奶領大的,兩人感情好的很。


  他身上那件運動服,是考上高中的時候,奶奶作為獎勵給賣的,洗了又洗,都快穿爛了,還在穿著。


  “剛才我爸說了……我奶奶得了癌症,怕是熬不過今年了。”


  齊向天低著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


  遲信猛地抬頭。


  ————————————


  工作日下午的海邊空無一人,兩人坐在大堤看,手邊是幾罐喝光的啤酒罐子。


  白浪滾滾,拍在堤岸上,又像來時一樣,飛快地退了回去,隻留下嘩嘩的海浪聲。


  “我爸他說……讓我去當兵。”


  遲信手一頓。


  “考軍校?”


  “我哪兒考得上……”


  齊向天苦笑,“就是參軍。”


  遲信想起了齊向天慘不忍睹的成績,確實考軍校對他而言難度太大了。


  “我奶奶快不行了,也就是這幾個月的功夫吧。”


  齊向天灌下一口苦酒,“我爸說,不能讓我奶奶看到我被大學錄取的樣子,好歹讓她看看她大孫子,胸口紮著大紅花,人模人樣,敲敲打打去參軍的模樣。”


  “那高考呢?你不參加了?”


  遲信擔心地問道,“再差的高職,好歹考一個出來。報道完了再去當兵,可以保留學籍。將來複員了,還能繼續念書。”


  “你覺得我是念書的料子麽?”


  齊向天搖了搖頭。


  “我爸的意思是,別念了,反正也念不出來。先去部隊鍛煉兩年,混出個人樣——總比現在混吃等死要強些!”


  遲信半天說不出話。


  “那……你的意思呢?”


  齊向天雙腳懸在半空中晃蕩著,眼神迷惘。


  “你……不和劉夏至一起去B市了麽?”


  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遲信赫然發現自己的語氣居然帶著幾分輕快!!


  他被自己這樣邪惡的想法給驚到了,隨機掩飾性地喝了一口酒,連續幹咳了好幾聲。


  “我想和秀才一起去B市,我太想了……”


  齊向天仰起頭,幹下一口苦酒,“但是我能麽?我去了那兒能幹嘛?在一個三流學校,混一個三流的文憑?然後看著他畢業,讀研,讀博士,離我越來越遠,而我隻能做一個慫包,一個隻能追逐他背影的盧瑟麽?”


  遲信看著齊向天的側臉,海風將他那頭不算短的頭發吹得淩亂地舞動著。


  “我爸說的沒錯,是男人就應該混出點樣子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將來的路要怎麽走……”


  齊向天一雙英氣的大眼睛裏是滿滿的迷惘。


  “遲信,你知道麽?我特別嫉妒你。”


  “嫉妒我?”


  遲信不解。


  “你看,你腦子那麽好,體育也好。你才來多久,班裏的同學個個都喜歡你——連文瑞都誇你。”


  齊向天苦澀地笑了笑,和他平時在班級裏大大咧咧,充滿陽光的形象截然不同。


  “我也想像你這樣啊……每次放榜的時候,我多希望自己的名字可以離秀才近點,再近點。而不是他在紅榜第一個,我在白榜倒數第一個。”


  一大顆淚珠出現在了齊向天的眼眶,“從小吧,人家聽說我和秀才是好朋友,馬上就會露出一臉詫異的表情——就好像我這種人的名字,根本不應該和他同時出現一樣!我是垃圾,臭蟲,將來的社會渣滓,注定要做敗類是麽?”


  遲信一下站了起來,拳頭在身側牢牢緊握,“誰說的!”


  “不用誰說,大家都這麽想。”


  齊向天抬起頭,抑製住眼淚流下的衝動,“我本來安慰自己——沒關係的齊向天,他們懂個屁!你和劉夏至是要做一輩子兄弟的,他們懂個屁!但是真的……真的,我想有一天,被人提到我齊向天的時候,不會覺得我拉低了他的品格,不會覺得是怪異滑稽的。”


  遲信張開了嘴,他想說很多,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身側緊握的拳頭緩緩地鬆開,掌心被指甲印出了紅痕。


  即將到來的高三的殘酷,或許不僅僅是因為一場考試後就被決定的命運,而是少年終究要長大,選擇和離別終將來臨。


  “你……決定好了麽?”


  遲信低頭問道。


  “你……先別跟秀才說。”


  齊向天起身,將易拉罐收拾好,放進塑膠袋裏。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怕耽誤他學習。”


  “我知道,你放心。”


  遲信接過塑膠袋,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又從兜裏掏出口香糖,兩人分著吃了。


  回到學校的時候,下午兩節課和自習都結束了。


  教室裏,劉夏至正埋頭補著前幾天落下的作業,聽到有動靜聲。一抬頭,就看到門口兩個高大的身影,跟門神似得堵在門口。


  “呦,知道回來了。”


  “怎麽,下午又被尿憋壞了?來來來,快,我背你去廁所再解決一回!”


  遲信笑著走到劉夏至的身側,伸出手要抱他。


  劉夏至“啪”地把筆拍在課桌上,“我以為你們兩個被拐賣了呢。剛才班主任問我,我隻能說你們兩個被警察又叫去協助調查了。”


  齊向天也不答話,麻利兒地收拾起了書包。也不管劉夏至抗議,一股腦地把書本考卷全塞進他書包裏,一隻胳膊架起他,往身後一甩,熟練地將人挪到了背上。


  “哎,我問你們話呢!你們去哪兒了?”


  “哎,你廢話太多了,再不走都要關校門了。”


  遲信接過他們兩人的書包,拎起拐杖迅速地閃出了教室,不給劉夏至半點掙紮的機會。


  “你們兩個到底密謀了什麽?到底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呢?”


  一路上,不管劉夏至怎麽威逼利誘,齊向天愣是不吐一個字,遲信更是滿嘴花花,總能把話題引導別的地方去,氣的劉夏至哇哇亂叫。


  ——————————————————


  一個月後,路夏至終於迎來了解放的日子——腳上的石膏終於被拆了!

  先不提這玩意一拆下來的味道差點把劉夏至自己給熏死,重要的是,他終於擺脫了上下樓,上廁所,洗澡都需要被人幫忙的“類殘疾”狀態了!


  腳上失去了那麽重的石膏還不是很習慣,遲信看著劉夏至拿起拐杖巍巍顫顫地走了好幾步,這才大著膽子放開了手腳,恢複正常的步伐。


  “太好了,總算這段時間養得好。”


  齊向天高興壞了,一把抱起劉夏至原地轉了好幾圈。


  “傷筋動骨可是要一百天呢,這才一個多月,你們悠著點。”


  遲信在一旁潑著涼水。


  “哎,你這家夥真是掃興。”


  劉夏至朝他直翻白眼。


  “覺得我掃興你自己來做飯啊!”


  遲信一把把菜刀扔到砧板上,然後從水池子裏撈出一條正在活奔亂跳的鯽魚伸到劉夏至麵前。魚尾巴激烈地甩動起來,“啪啪啪”抽的他一臉的水漬。


  為了慶祝劉夏至脫離苦海,遲信自告奮勇下廚,要露一手給他們瞧瞧。


  從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了一堆的食材,在1202室的廚房裏忙活了一個上午,又是擇菜又是切配。偏偏劉夏至和齊向天兩個大爺完全不動手就算了,還一個勁地在外麵玩鬧,聽得遲信一肚子火。


  “你要是一會兒再摔著了,我看你也別回學校了。直接修養到暑假結束算了。”


  “行了老媽子,之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除了擅長裝逼,還擅長叨逼呢。”


  和遲信混熟了之後,劉夏至就毫不保留地發揮了自己和誰熟就損誰的天賦,一開口就仿佛自帶機關槍,經常把遲信氣的夠嗆。


  門鈴響起,齊向天捂著肚子笑著退到門口。


  一打開門,就被眼前兩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家夥嚇了一跳。正六月的天氣,眼看就要入夏了,外頭這兩個人帶著大墨鏡,圍著厚厚的圍巾,還穿著差不多長及腳踝的風衣,看的人活生生地出了一身汗。


  “我去,你們兩個這是要嚇誰啊?”


  劉夏至坐在沙發上探頭探腦地望過來,頓時笑的不行,“這是什麽cos?日本電車癡漢麽?”


  “這不是躲狗仔麽!他們可不知道我出院了。”


  陸羽田進了屋,一把落下圍巾,癱在沙發上不動彈,完全沒有一點偶像的樣子。


  “我這斷了的腿都痊愈了,你這臉上蹭破點皮還沒完沒了呢?”


  劉夏至拿起桌上的葡萄,朝陸羽田翻了個白眼。


  “什麽蹭破點皮,差點破相了好麽!縫了兩針,還做了恢複手術!要不是我底子好又年輕,一定會留疤的。”


  陸羽田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劉夏至緩緩爬到陸羽田身邊,伸手摸了摸。


  “哎喲喲,油光水滑的。我看比你受傷前更滑啊。”


  “我看你跟猴子似得,比受傷前更加靈活了。”


  “你到底啥時候回學校上課。你不來,沒人和我抬杠,我都寂寞死了。”


  兩個碎嘴子一如既往開始抬杠,文瑞搖搖頭走進廚房。


  “怎麽,你也會做菜?”


  遲信一邊處理著鯽魚,抬頭問道。


  “不會做菜。不過洗洗切切還是沒問題的。”


  說著文瑞拿起一邊掛著的圍裙,走到流理台邊。


  “文瑞,你這麽一個好人,怎麽就跟那群禽獸混在一起了。”


  遲信用刀指著廳裏正嘻嘻哈哈在看電視的三個人。


  “這才幾個月,你就能和大齊還有秀才混的那麽好才奇怪呢。”


  文瑞拿起番茄放到龍頭下衝洗,“要知道他們兩個人從小就特別好。想要插到他們兩個裏麵……我和羽田不算,這麽多年,你是頭一個。”


  遲信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緩緩回頭。


  “那個……”


  他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那天看到你和陸羽田……”


  文瑞洗著番茄的手一停,隨即撈出番茄放到一邊的濾水網裏。


  “你想問什麽?”


  他轉過身,背靠著流理台,鏡片後露出一雙狹長的眼。


  咽了咽口水,遲信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開口,“我……我想問你這個是天生的麽?我是說……你和陸羽田。”


  “我是。他,他應該不是……”


  被人指出性向的文瑞不見絲毫驚慌,抬眼對著客廳的方向望了望,眼神深邃。


  “沒我……估計他不會走上這條路。”


  語氣裏稍稍帶著幾分愧疚。


  也就是說直男真的會彎麽?

  遲信心中咯噔一聲。


  “我,其實我也好像喜歡上了男的……”


  遲信放下菜刀,眉頭深鎖,“要知道,我是一直都喜歡女人的。之前也有過好幾個女朋友,但是最近,最近我突然發現,自己突然對男生也感興趣了……”


  “誰?”


  文瑞頗有興趣地挑眉。


  “大齊……”


  說出這個名字,遲信隻感覺一陣熱意從小腹傳來。


  齊向天,這個名字,仿佛包含著無窮的活力,小麥色的皮膚,耀眼的笑容,屬於雄性的熱意,每每想起他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夜晚,都好似聞到了一陣荷爾蒙的聞到。


  文瑞愣了一愣,回頭看著廳裏正在和陸羽田搶著遊戲操作杆的齊向天。


  據他對齊向天的了解。


  這個難度……還真的不是一般的高啊。


  “還有……”


  遲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還有?”


  文瑞難以置信地回頭,“還有?”


  你一個“曾經有過好幾個女友的直男”,從變彎到彎成蚊香的速度是否太快了?老司機都吼不住這個速度啊!

  “還有……秀才。”


  遲信一臉尷尬地閉上眼。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怎麽那麽多錯別字呢,捂臉…球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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