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露臉

  “快，跟局裏聯係，叫法醫科的人過來！”


  邢隊長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身來，對小華催促道。


  “隊長，我這就出去給局裏打電話。”


  邢隊長的命令，在小華聽來簡直就是一種恩賜，這家夥提著電話，飛一樣的逃離了現場。


  顯然，這副閻羅殿的恐怖景象，對小華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


  別說是小華，我自詡是破過大案的人了，此刻看著這一堆屍體，也是頭皮一陣發麻。


  不僅場麵上嚇人，那股令人作嘔的屍臭，也一直往人的鼻子裏鑽，再配合腳下黏糊糊的觸感，讓人的胃瞬間就擰做了一團。


  此刻我有點兒慶幸，幸虧肚子裏沒食，不然的話，此刻我的表現，並不會比小華好上多少。


  “別愣著了，咱們也先撤出，等法醫科的人吧。”


  邢隊長對我擺擺手，示意我先撤出去。這家夥說話的時候，還徒勞的用手捂著鼻子，顯然也被這股要命的屍臭味道折磨的不輕。


  我卻搖搖頭，並沒有動：“現場痕跡鑒定還沒有做呢。”


  在屍堆中，有的屍體已經高度腐爛，顯然不是近期所為。而且從屍體擺放的形式來看，我們發現的這間暗室，應該隻是棄屍地或者說藏屍地，並不是案發現場。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的現場痕跡鑒定，並不會有什麽結果。


  雖然明知如此，我還是不願意錯過這一環。


  邢隊長看我如此堅持，他隻是點了點頭，陪我在暗室裏一起挨熏。


  我強忍著惡心，蹲下了身子。因為沒有戴手套，我也不敢隨意的觸碰屍體，隻能憑借眼睛去觀察。


  我從腰間拿出隨身攜帶的警用手電筒，照了照屍堆，又照了照四周的牆壁。


  “這幾具屍體腐爛情況不等，日期跨度從八九個月到幾天前。凶手顯然把這裏當作了完美的藏屍地，多次將被害人運到這裏掩藏。”


  邢隊長在一旁捂著嘴沒說話，顯然對我說的話不太上心。


  我畢竟是市局出來的人，又剛剛破獲了重大案件，怎麽能讓他看扁了。我鼓著勁兒，必須要在他麵前露露臉：“從這幾位受害者的衣著來看，經濟條件比較好……而且，受害人應該都是本縣的居民，很可能是當地小企業的老板或管理人員。”


  我這段話一出口，邢隊長看我的眼神馬上就變了：“你小子連這都能看出來？該不會是信口胡說吧？”


  我堅持自己的判斷：“錯不了。這些家夥的著裝，都有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休閑服配正裝皮鞋。這種有些另類的著裝方式，說明了他們的身份。”


  我示意邢隊長注意，這幾位死者的腳上，清一色的正裝皮鞋。


  其實不僅僅是這幾位受害人，全國的鄉鎮個體老板和貨管理層人員，都對這種著裝方式有著一種偏好。


  這樣的著裝，倒不是為了追趕潮流，這是一種心理表象。


  因為是鄉鎮的個體老板，自然不用像大企業一樣，身著正裝，在著裝上，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而正裝皮鞋，則是他們身份地位的象征。這些老板的財富，自然要比普通的鄉鎮居民高出不少，有著一種不可避免的優越心理。而這種優越心理的具體表象，就是腳上的這一雙正裝皮鞋。


  我剛才大概看了一眼，這幾雙皮鞋中，不乏外國名牌貨，價格不菲。


  我實在不願意頂著屍臭，將心中所想的一切都說出來，我隻能長話短說：“死者的具體身份，還得等法醫來鑒定。不過我說的這個大方向應該是沒錯的。這幾位，應該都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正說話間，上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應該是法醫科的人到了。


  “隊長，牧歌，你們也太敬業了。還在下麵呢？達叔他們來了！”


  還沒看見人，就先聽到小華的聲音傳了下來。


  他口中的達叔，就是分局資曆最老的法醫，梁嚴達。因為這家夥長著一雙園瞪瞪的豹子眼，背地裏大家都叫他“兩眼大”。


  這家夥雖然模樣不怎麽樣，不過聽說能耐不小。他年輕的時候，是省會s市市局的首席法醫，後來出了的點兒事故，右手小拇指少了一截。這對於一名法醫來說，是極為要命的。


  人的小拇指雖然力量不強，也不夠靈敏，但是在從事精細型工作的時候，小拇指往往起到協調作用。一旦失去了小拇指，其他四隻手指頭的靈活程度和精準程度，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一名法醫缺失了執刀手的小拇指，基本上等於廢掉了大半的專業技能。他下刀和縫合的準確性，會有明顯的下降。


  梁嚴達幾年前從市局退下，來到c縣賦閑。基本算是提前進入養老的狀態。


  雖然遭受了點事故，可是梁嚴達在分局中，還是有一股鶴立雞群的味道。


  在警察係統當中，一般都是平輩稱呼，麵對比自己年長的，我們都是“老李”“老趙”這樣稱呼。但是對於達叔，卻是一個例外。


  分局的所有人，都稱他為“叔”，依次來表達對他的尊敬。


  這會兒，達叔就跟著小華的，來到了暗室當中。


  明明是緊急出警，可達叔就好像實現精心打扮過一般，一頭銀白的頭發，梳的油光水滑。這家夥臉上帶著一張碩大的口罩，隻露出兩隻圓眼，眼睛咕嚕嚕直轉，打量著這間小小的暗室。


  在達叔的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著工作服的法醫，但是這間暗室實在太窄小了，沒法容納所有的人。


  “你們幾個先出去等著吧！外麵的那具屍體也別亂動，等我上去再說。”


  達叔回過頭擺擺手，示意他們別在這兒等著了。


  “達叔，給我來個口罩，我都要熏暈了！”


  看到達叔，邢隊就好像是看見了救星，伸手向達叔所要口罩。顯然，隊長已經被屍臭味道熏的痛不欲生了。


  “哪兒有多餘口罩了。我的備用口罩，讓小華給要走了！”


  達叔找了個幹淨地方放下手提工具箱，漫不經心的說道。


  “嘿嘿，隊長，你晚了一步！”


  小華衝著郉隊嘿嘿傻樂，顯擺著臉上厚實的活性炭過濾口罩。


  沒想到這小子心態挺好的，才這麽一會兒功夫，就從之前的衝擊中反過勁兒來，這會兒又能嬉皮笑臉的了。


  先不說小華的辦案能力如何，單是這份強大的心理調節能力，就是很多人所不具備的。


  而作為一個時常和屍體打交道的刑警，這一點，也算是我們必備的基本技能之一了。


  達叔打開了工具箱，帶上了塑膠手套。這個時候，我們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生怕影響到達叔的工作。


  達叔帶上了手套，卻並不著急擺弄屍體，他看了看暗室的四壁：“這裏空間密閉，空氣相對不流通，屍體腐爛的進程，會大大的延長。可就算這樣，這幾具屍體的腐爛程度，還是相當的嚴重。除了最上層的這具屍體，其他的幾具，都已經很難憑借腐爛程度來確定死亡時間了。”


  法醫們雖然有一套根據死者機能反應和屍體腐爛程度來判斷死亡時間的方法，但是死者死亡時間越長，這套方法的準確性就會越差。一般來說，死亡超過六個月的屍體，就已經很難再套用這一套方法了。


  “也就是說，沒辦法憑借肉眼，判斷這幾位死者的死亡時間了？”


  郉隊說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的看了我一眼。


  顯然，這家夥直到現在，還不太信我。


  “也不能這麽說，雖然教條的檢測方式不管用，但是憑借經驗，還是能給出一個大概的時間段的。”


  達叔始終距離屍堆遠遠的，壓根就沒有要觸碰屍體的意思。


  “最上層的這具屍體，腹部已經破裂癟陷，說明蛆蟲已經侵蝕了表皮。初步判定，死亡時間應該在五天左右。剩餘的幾具屍體，腐爛情況太嚴重了。不過可以根據他們的衣著，來斷定死亡時的季節。”


  達叔一邊說著話，一邊歪著腦袋觀察：“上層第二具屍體，穿著長裝，且衣服多處破損。說明死者是當季死亡，而死亡時間又超過了二十天。屍體在死後十五天左右，會進入‘巨人觀’狀態，屍身膨脹。之後又會加速腐、敗，重新變得幹癟。死者身上的衣服，顯然是在經曆巨人觀狀態時，漲壞的。至於下麵那具穿半袖的，顯然是在夏季死亡的，而最下麵的那具，也是穿著長衣，死亡時間當然在半年以上。”


  雖然我和達叔一樣，是從這幾具屍體的衣著上，判斷死亡時間的。不過達叔的話，還是讓我大開眼界。不愧是從省會下來的法醫，在專業程度上，確實沒的說。


  “可以呀！還真的都讓你說對了！”


  得到了達叔的確認，郉隊對我挑了個大拇指：“孫振那老小子在電話裏對你讚不絕口，看來還真的不是胡吹。你小子確實有點兒能耐！”


  此刻郉隊的臉上寫著幾個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