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一百三十二章 舊聞
在海河中發現的屍體全是成年男性，屍體高度腐爛，身上衣物全無。以當時的刑偵水平，根本就沒法斷定死者的身份。以潘月明為首的二把刀們，對於這起案子，根本就無從下手。這幫家夥沿河岸隨便抓了幾個破皮無賴，拷打了一番，就算是進行刑偵工作了。
如此胡鬧，這案子自然懸而未決。
潘月明等人沒當回事兒，反正他們當這個警察，也就是混口飯吃。在那個時候，警察們能不能破案，壓根不重要，亂世人命比狗賤，死在戰爭中的人數不勝數，這十幾條人命，和當時動蕩的大環境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麽。潘月明等人隻要對下作威作福，對上諂媚奉城，自己的位置也就做的穩了。
這幫警察們不當回事兒，但是在坊間，這個案子早就傳的沸沸揚揚了。這案子本身就奇怪，再經過大眾的嘴巴去演繹，更是傳的神乎其神。甚至有不少茶館的說書先生都看準了機會，編創了各種版本的真相。
有人說這些死屍並不是民國人，他們是前朝乾隆時期的住民。
根據史料記載，在乾隆年間，海河曾經鬧過水災，乾隆曾經下旨撥款，評定海河水災。當時奉命賑災的官員，聽得高人的指點，以玄鐵鑄就了九隻鐵牛，兩隻鐵虎，一隻鐵雞，集齊鎮河的九牛二虎一雞，沉入了水中。
這幾樣東西一下水，原本洶湧的河水立馬就止住了。成語九牛二虎，也由此而來。
不管這些鑄鐵的物件是不是真的能鎮河，這確實是史料上的記載，做不得假。但是在浮屍案發生之後，有的說書先生在此基礎上進行了再創作，硬說這些屍體就是當時鎮河的苦工們，他們和鑄鐵物件一樣，被當時賑災的官員下令，一起沉到了河底，去堵水眼。
那九隻鐵牛兩隻鐵虎除了鎮水，也能鎮邪。這些苦工們被人沉入水中，喊冤化作了水鬼，但是因為有這些牛虎鎮著，逃脫不得，隻能在水中日複一日的勞作，保證海河河道的暢通。
這麽多年來，水中的鐵牛鐵虎已經被水流衝刷鏽蝕殆盡，失去了鎮河鎮邪的作用，這些水鬼們才終於順著水流逃出，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這些水鬼都是含冤而死，如今又重見天日，沒有了束縛，十有八九要變作害人的凶物。必須要找得到的高僧，對這些亡魂們進行超度。
這之中眾多迷信說法中的一種，也是最被百姓們接受的一種。當時還和沿岸的善男信女們，還真的湊錢請來萬華寺的和尚，在河岸上做了一場三時係念，超度亡魂。
然而幾年之後，天津五河水上警察隊出了一個“河神”郭得友，和其他混飯吃的警察不同，這個郭得友不僅有著真能耐，更有著一顆俠義心腸，專愛為民情願。在他的手中，這樁玄而又玄的案子，還真的告破了。
其實事情的真相，遠比大家想象的要簡單的多。
在海河的上遊，有一間煙土店。這起案子，就是他們搞出來的。
所謂的煙土店，其實就是大煙館。是專攻癮君子們吸食大眼的地方。
民國政府對於大煙采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讓這一消磨民族意誌的營生有了生存的土壤。
幹這一行本來已經是傷天害理，大煙館的老板為了多賺錢，更是不顧顧客的死活，進了一批有問題的劣質大煙，以次充好。
對於大煙鬼們來說，隻要能過癮就行，哪裏管什麽以次充好。所以明知道老板換了煙土，可是主顧們還是絡繹不絕。
然而這一次偷換煙土，還真的換出了問題。許多顧客在吸食了劣勢煙土之後，竟然發成了中毒反應，還沒來得及采取急救，就口吐白沫，一命嗚呼了。
在一夜之間，就出了十幾條人命，大煙館的老板就算膽大包天，這個時候也下麻爪了。
還好他手下的小弟有主見，告訴他不要驚慌，他們完全可以不聲不響的，將這個大雷子解決掉。
這些癮君子來大煙館過癮，多半是背著親朋好友，偷偷來的。如果他們能把這些死屍藏匿起來，基本上就是死無對證。沒有人證物證，警察們也查不到他們頭上。
這位夥計當時就給老板出謀劃策，建議老板趁夜扒掉這些顧客的衣物焚燒掉，將屍體全都掩埋起來。這事情多半也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老板聽信夥計的話，將這些死者的衣物全都扒了下來，將值錢的東西據為己有，不值錢的，就全都塞到了鍋底坑，一把火少了。
剩下的這些屍體，老板和夥計親力親為，當夜掩埋。
就憑這兩個家夥，想要一夜挖出一個能夠掩埋十幾個人的大坑，可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兩人決定取巧，將這些家夥全都埋在了大煙館旁邊的河灣裏，僅以細沙掩埋。
反正兩人打定主意，這些屍體的隨身衣物都被燒掉了，隻要兩人不鬆口，警察們就算發現了這些屍體，最多也隻能懷疑他們，而不能把他們定罪。
事實還真跟他們預計的差不多。雖然陸陸續續的有死者的家屬到警署報案，試圖尋找死者，但是這些家屬們都不知道死者的不良嗜好，自然也就懷疑不到這座位於海河上遊的大煙館。
更何況那個年代當街械鬥死傷十幾人都不算大事兒，更別說兵荒馬亂的年代裏，有人失蹤了。所以警署的人也一直沒當一回事兒。家屬們隻能自認倒黴。
一直到幾個月後的夏天，因為當年的雨水充足，海河的水位大漲，那些掩埋在河灣中的屍體，全都被河水衝刷出來，衝向了下遊。由此，這件眾說紛紜的海河浮屍案，進入了天津衛百姓的生活中。
直到幾年之後，郭得友擔任水上警察隊隊長，這家夥經過多方排查，在城中一家酒館夥計的嘴裏，得知大煙館老板曾經在酒館酒後吐真言，說漏過此事。由此順藤摸瓜，讓案件大白於天下。
真相水落石出，大家才猛然發覺，這位列民國十大懸案之一的海河浮屍案，其實既不靈異，也不玄妙，真相甚至簡單的有些荒唐。
林達浪的講述有板有眼，不僅有準確的年代，還有具體的姓名。從他的敘述風格不難看出，當年天津衛的地界上，確有其事。
隻是直到他的故事講完，我都沒有明白過來，他說的這個故事，跟我們要查的案子，到底有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林達浪顯然沒看到我臉上的疑惑神色，這家夥講完了故事，對著我一個勁兒的眉飛色舞：“怎麽樣牧哥，這兩起案子，是不是很像？”
我搖了搖頭：“真的沒看出來哪裏像了。不過不得不說，你講故事的能力還是挺強的。”
林達浪遺憾的一聳肩膀，仿佛已經將我定性為傻子。
“這麽明顯你都看不出來？海河浮屍案裏，那些死者的死因是什麽？是吸食了劣質的大煙！你可別忘了咱們之前查的案子。”
經過這麽一點撥，我總算明白了林達浪的意思。
這貨顯然還沉浸在之前的案子裏，將這些死屍，和毒品又一次掛上了鉤。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家夥也是癮君子？”
林達浪連連點頭：“不然你怎麽解釋，十多位被害人失蹤，我們卻沒有受到任何報案。”
我想了想，覺得林達浪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
雖然凶手行凶的跨度有十多年之長，但是先後十多位被害人失蹤，按理說，我們警局應該接到報案才對。
而且如果一個地區在一段時間內持續有人口失蹤，那麽警方就會將這些失蹤案聯係到一起。然而我們重組刑偵隊以來，並沒有哪個分局上報類似的多起失蹤案件。
我們可以認為，在這些失蹤被害者中，警局大概率是沒有收到報案的。
我越想越覺得林達浪的這個想法挺對，我們手中的這起案子，和他剛才講述的那個海河浮屍案，還真的有不少的相同點。
不料隊長卻在一旁插言道：“這些屍體並不是吸毒人員。現在可不比舊社會，新式毒品的成癮性更高，吸毒人員一旦沾染上毒品，是根本沒辦法瞞著家裏人的。而且吸毒人員失蹤，無論對他自己，還是對社會，都是極大的隱患。如果真的有這種情況發生，家屬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報警，而不是隱瞞不報的。達浪剛才說的案子，在這裏並不適用。”
其實我剛才差點兒就被林達浪的那一套給說動了，此刻被隊長這麽一說，我趕緊欲蓋彌彰的說道：“就是呀，我也覺得達浪你這個想法不夠嚴謹，是存在一些瑕疵的。”
說實話，這話一說出口，我自己都感覺有些尷尬，不過隊長並沒有理會我。
“凶手在屍體的處理上，有著極強的重複性。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當一個人的行為出現病態重複的時候，他的心理多半就出了問題。而心理有問題的人，又往往不合群，難以和他人相處。所以我我認為，凶手是單獨行動，且有心理變態傾向。”
隊長開始嚐試性的對凶手進行心理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