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執念
歐陽萍知道張涵雪要去見秦陽銘,擔憂的開口道:“那位秦師長的情況我在南京也略有耳聞,恐怕他現在已經在去南京的路上了。你去了南京自然能見到他。軍校畢業典禮上,夫人暗中示意四公子,你到北平來這件事情,略有不妥,委員長心中很是不快。”
張涵雪低頭想了一會才開口說道:“可不是,他是西北軍的主要將領,我又曾經做過東北軍的參謀,保不準我們會暗中再密謀一次兵變。走吧,先去南京。”
秦陽銘進江修遠家的大門,江修遠就迎上來:“師座,秦德純軍座來電讓你馬上去他那裏。”秦陽銘點點頭:“回電,我馬上就到。”
江修遠欲言又止:“師座,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報紙上吵得沸沸揚揚,據可靠消息,南京方麵很是惱火。”
“不用管他,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誰是英雄,我們走著瞧。”秦陽銘絲毫不在意,大步跨進客廳。他的弟弟秦陽傑就迎上來:“哥”秦陽傑是秦陽銘叔叔家的孩子,自幼父母雙亡。由秦陽銘母親一手帶大,半年前,秦陽銘寫信把正在從國外留學的他叫回來。這還是他回國後,兩個人第一次見麵。
秦陽傑眼中的秦陽銘整個人已經瘦脫了形,秦陽銘招招手,胸口的舊傷隱隱作痛,他隻能無力的斜倚在沙發上:“你知道我為什麽把你從國外叫你回來嗎?”
秦陽傑開口就是豪言壯語:“國家危在旦夕,身為熱血兒郎,自當投筆從戎,殺敵報國。哥,你放心,隻要能趕走侵略者,不要說是中斷學業,就是戰死沙場我也願意。”
秦陽銘搖搖頭,歇息了半響,方虛弱的說道:“陽傑,哥是軍人,馬革裹屍是我的事情,你也知道報紙上都罵我是漢奸,我這次回來,就是帶著手下的弟兄求死的。咱們家有我一個人死於國事就夠了,家中老幼哥就交給你了。”
秦陽傑還沒有來得及反駁,外麵吳攀匆匆跑進來:“師座,張小姐她……”
“她怎麽了?快說,咳咳……”秦陽銘一個激動從沙發上站起來,胸口又開始劇烈的翻滾。
吳攀一咬牙:“師座你知道警衛班的兄弟們是化整為零潛出北平的,小劉出城剛好遇上了張小姐,張小姐在他後麵。等他過了關卡,遠遠的看著一個日本中佐認出張小姐……日本兵是背對著小劉圍成一個半圓,開始還看到張小姐用槍指著那個日本將軍,後來日本兵越來越多,他什麽也看不到,隻聽到一聲槍響,他就趕回來報信了。”
秦陽銘重新跌坐在沙發裏,麵無血色,口腔裏的腥甜噴湧而出。這個時候他終於明白分別前張涵雪說的離開是什麽意思。“三島倭奴,我跟你勢不兩立。小雪,等著我,等我殺我所有日本人就去找你。”
秦陽傑急急奔過來,扶住秦陽銘的身子:“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家裏就交給你了,所有事情你跟你嫂子商量著辦。攀子,備車,我們去見軍座。”秦陽銘掙紮著起身,腳步沒有一絲遲鈍,完全看不出舊傷的影響,大步向外邊走去,高大的身影頂天立地。
“行啊,出息了,能耐了。不但偷偷跑出去,三番五次違抗命令更是可惡!”戴笠的手拍在桌子上咚咚作響,張涵雪低著頭站在桌子前。“怎麽不說話了?”戴笠的臉色十分難看,銳利的目光幾乎將張涵雪淩遲。
張涵雪悶聲說道:“委員長的意思是讓戴老板監視我,我偷偷跑出去,使戴老板在委員長麵前臉上無光。涵雪自知有錯,不敢為自己的莽撞開脫。”
“你啊你……”戴笠用手指著張涵雪,幾乎是氣極反笑:“好好,違背命令跑到北平,拒絕撤回這麽大的事情被你說成莽撞。我不跟你追究這點,虧你還能說出監視這種話!”
“難道不是監視嗎?”張涵雪冷笑一聲,這種時刻處於別人約束的日子她煩了。淞滬戰場上打得火熱,蔣介石卻一點沒有放張學良出來的意思,張涵雪的心中極為惱火。
戴笠怒不可遏的站起身子,指著張涵雪罵道:“老子要是監視你,你現在就不是站在這裏跟我說話,而是跟漢卿一起在雪竇山裏釣魚!給我滾出去,滾,馬上從我眼前消失。”戴笠不耐煩的指指黑色的大門。
張涵雪神色自若的走到門口。戴笠又吼道:“站住,回來,回來。”張涵雪回頭,戴笠的怒火平息了不少,無奈的向著張涵雪招手。張涵雪有片刻的意外,這樣的情景以前也不少上演,記憶中那人現在早已化作黃土一抔。
“坐”戴笠遞給張涵雪一杯咖啡,自己首先在沙發上坐下,將身子完全陷入沙發上,整個人緩緩放鬆。張涵雪坐的筆直,雙手整齊的放在膝蓋上,目不斜視。
“我最了解校長,他這個人呐,疑心重還最看重自己領袖尊嚴。張漢卿犯了他的大忌,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的。放他出來抗日,日本人趕走了,好不容易被分散到各地的東北軍又重新抱成一團了,這筆買賣不劃算。”
張涵雪啞口無言,她確實希望張學良出來重整東北軍,這是她父親的基業,她不想說丟就丟了。幼年與父親的對立使她在父親去世後心中對父親有種深深的愧疚,這種愧疚已經變成了執念:凡是與父親有關的東西,她都要守護。但是戴笠的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一舉就刺碎她心中的美夢。
“但是你也不必憂心,漢卿不會有事情的。前線吃緊,雪竇山也不安全,漢卿可能會去湖南鳳凰山。”戴笠還是將張學良的蹤跡告訴了張涵雪,為了防止張學良被人救走,張學良的事情一向是戴笠親自安排,連沈輝都不知道。“但是有一點,不要高估你自己的能力,一旦事情敗露,漢卿怎麽樣我不敢說,但是委員長是絕對不會留你。”戴笠嚴厲的語氣幾乎是明著警告張涵雪不要試圖去救人。
張涵雪當然聽明白了,沉默良久才緩緩冒出來一句:“我想見一見夫人,請戴大哥替我安排一下。”張涵雪算是徹底明白,蔣介石不會放張學良出來抗日,自然也不會同意她去前線帶兵。一趟北平之行,見到鬆島寧田,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勝心,她必須殺了此人,不僅為了父親,更是為了千千萬萬中國同胞。鬆島寧田手下的那個神秘組織太可怕了。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心中悄悄萌生:打入日本人內部刺探情報。
戴笠根本不知道張涵雪的的真實想法,還以為張涵雪在為張學良的自由奔走,馬上不假思索給出了答複:“好,我盡力給你安排,但是夫人見不見你這個我就不好說了。”
張涵雪剛出戴笠的辦公室,等在外麵的幾個人就一湧而去,都是找戴笠匯報事情的,淞滬戰場打得熱鬧,複興社的人也沒有閑著。張涵雪信步走到電訊科,何欣欣帶著耳機忙碌著,旁邊的飯盒中的飯菜絲毫未動,歐陽萍在旁邊一抬頭就看到了張涵雪,招手道:“雪兒你快過來,幫幫我。這些個都是關於南京城內日本商會的卷宗,你過來幫我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張涵雪接過卷宗,大致翻看了一下就毫不猶豫的合上:“不用看了,這裏麵看不出來什麽有用的東西。老板的籍貫不清不楚,連照片都沒有,你都是從哪裏找來這些廢紙的?”
歐陽萍頭也不抬的說道:“有這些廢紙你就知足吧,日本人向來肆無忌憚,有個備案就不錯了,還指望能詳細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