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軍人總歸是要死的
戴笠隨意翻開看了兩頁,不經意的問道:“不錯,這些情報收集了有四年,你有心了。”
毛人鳳身子哆嗦一下,強忍著使自己的聲音盡量平穩:“不瞞老板,從沈輝到這裏第一天起,我就懷疑他。可是他一向很謹慎,從來不留下什麽把柄,這次如果不是李悅跑到我這裏說歐陽萍跟龍沐天幾人合夥偷通行證讓張涵雪逃到了北平的事情,他也不會露出馬腳的。”
“你倒是聰明,以龍沐天和歐陽萍的身份,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從秘書那裏拿到我的辦公室的鑰匙而拿到通行證幫助張涵雪離開南京,隻有提前從廬山回來的沈輝可以。”
毛人鳳內心欣喜要多於表麵的尷尬,坐實了沈輝共產黨的身份,那麽便沒有人能夠威脅到他在軍統的地位。麵對戴笠不陰不陽的諷刺,毛人鳳麵不改色:“齊五能有今天,全是老板提拔栽培之功,能夠為老板分憂齊五求之不得。”
戴笠的手重重拍在毛人鳳的肩膀上:“好好幹,我戴雨濃是不會虧待自己人的。”
毛人鳳感激涕零的離開了戴笠辦公室,戴笠卻陷入了沉思。軍統局成立,他手中的權利迅速膨脹。登高易跌重,戴笠當然知道有多少人眼紅自己的位置,抗戰剛剛爆發,蔣介石需要人才,自然十分器重他,一旦趕走了倭寇,保不準疑心重的蔣介石第一個拿自己開刀。戴笠自認為對蔣介石忠心耿耿,但是也需要培養自己的勢力,才能萬無一失。
戴笠在椅子上坐下來,朱雲送來的電報又將他的心拉到了上海,頗有些頭痛的按按眉心,三國小組受命之後,他把張涵雪打發去見秦陽銘,其實是大有深意的。張涵雪離開後,他將一份死生計劃交給龍沐天幾人,看似是想瞞過張涵雪。其實他比誰都清楚,這點小把戲怎麽也瞞不過聰慧的張涵雪。想到這裏,戴笠臉上竟然泛出和煦的笑容。翻開筆記本,移開鋼筆,“死生計劃”四個端端正正的大字。這才是真正的死生計劃,隻有戴笠一個人知道的行動計劃。
躺在床上的歐陽萍毫無睡意,昨天跟尖刀的會麵證實了她的猜想:戴笠身邊還有自己的同誌。她又想起尖刀同誌的提醒:“戴笠是不會把全部的行動計劃告訴你們的。”如今,他們擅自修改了作戰計劃,歐陽萍心中並沒有心安,反而覺得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正在悄無聲息的將他們所有人拉進一個巨大的無底的深淵。
“啪”的一聲,床頭的台燈突然亮了。對麵床上,張涵雪正在笑眯眯的看著自己。四目相對,歐陽萍啞然失笑:“涵雪,你也睡不著啊。”
“離開奉天後,我沒有一個晚上睡得安穩。上海太悶了,我更睡不好了。”張涵雪掀開被子走到桌子邊,倒了兩杯水,遞給歐陽萍一杯,順便坐在歐陽萍的床邊。
歐陽萍將玻璃杯抱在手中,低頭說道:“日本人的高壓統治下,怎麽能不悶?”
張涵雪的目光飄到窗外,黑沉沉的夜遼無邊際。“涵雪,不知道為什麽,我有種強烈的不安。”歐陽萍突然抓緊張涵雪的手臂。
“我也是,雖然修改了行動計劃,但是又覺得哪裏不對。”張涵雪咕咚喝了半杯水,想要緩解內心的不安。
歐陽萍指指窗外漆黑的夜空:“涵雪,你看外麵的夜,就如同我們現在麵臨的環境,無比的黑暗,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迎來光明。”
“九一八那晚,也是這樣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隻不過那晚沒有這麽寂靜,夾雜著炮聲,槍聲,手榴彈的聲音。”張涵雪的目光深遠悠長,整個人被漫無邊際的悲傷裹挾。
歐陽萍的右手重重的按在張涵雪的肩膀上,“血債總要血償,我們一定會把這些強盜趕回島國。”
“不,這些遠遠不夠,總有一天,我們的青天白日旗要在富士山頭獵獵作響。”張涵雪的右手緊握,關節處隱隱發白。
“會的,總會有那麽一天的。”歐陽萍像是在應和張涵雪,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張涵雪幽幽的說道:“或許到了那麽一天,我們這些人都已經死了,在這場戰爭中,軍人總歸是要死的。”
歐陽萍的鼻子酸酸的,突然給了張涵雪一個大大的擁抱,同時附在張涵雪的耳邊輕聲說道:“隻要我們生死共擔,何懼死亡?”
“隻要我們的死能夠換來這個民族的新生,就是死一百次我們也在所不惜。”張涵雪說完,衝著歐陽萍舉起手中的玻璃杯。清脆的碰撞聲,玻璃杯中的白開水微微搖晃。
伴隨著雨後的第一縷朝陽,張涵雪睜開眼睛,對麵的床上,被子疊放的整整齊齊,歐陽萍大概早就起床了。伸個懶腰,係上綠色旗袍斜襟的扣子,下擺粉色的荷花迎風起舞。
張涵雪走下樓梯,首先看到的是曹虎倚在廚房門口,廚房裏是歐陽萍忙碌的身影。陽光透過窗戶打進來,美好的讓張涵雪不忍心去打破這種祥和寧靜。“早”
曹虎被嚇了一跳,嘴裏叼著的香煙掉下來,幸虧他反應快,馬上用手接住,撣去衣領上的煙灰,嘟囔道:“你是鬼啊,走路都不帶一點……”後麵的話沒有說完,曹虎自動閉嘴。經常與死神打交道的人最忌諱這種字眼,尤其是在險象環生的敵後生存。
片刻的尷尬,張涵雪向發髻處輕輕一抽,墨色的頭發瞬間鋪散開來,湊到曹虎跟前魅惑一笑:“你見過這麽漂亮的女鬼嗎?”
曹虎連連後退,歐陽萍笑著搖搖頭說道:“反正我沒有見過。”
“曹先生,你見過沒有?”張涵雪一直不停的向曹虎靠近,被逼到角落裏的曹虎哭喪著臉:“涵雪妹子,你別這樣,別這樣,哥哥錯了還不行嗎?”
“那好,罰你去給我裝五個彈夾,每兩個捆在一起,你懂的。”張涵雪站直身體,拍拍手,囂張的命令曹虎。
曹虎忿忿不平的走出去,從油畫後麵的暗格中拿出彈夾,認命的壓著子彈。口中還在嚷嚷著:“看在我幫你壓子彈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訴透露一下,我們今天要幹什麽?”
隔著廚房門,曹虎看到歐陽萍從鍋中翻出一個金黃色的煎蛋,張涵雪遞過盤子,良久,張涵雪才輕輕說道:“殺敵。”
何公館餐桌旁,何欣欣正噘著嘴,抱怨道:“可惡,張姐姐又失言,昨天明明答應過來吃早餐。”說完,不忘恨恨的咬了一口筷子上的包子。
龍沐天摸摸她的頭:“外麵都是日本人的眼線,哪裏是說來就來的。”
“沐天,請柬發出去了嗎?”何北渚問道
龍沐天恭敬的答道:“昨天是李伯親自送去的,想來洪君範不會拒絕。這次要多謝爺爺你的幫忙。”
何北渚接過龍沐天遞過來的粥碗,義正言辭的說道:“為國效力是我們的本分。隻要是與抗戰有益,莫說是下一封請柬,就是讓我再次拿起槍上戰場我也絕無二話。”
何欣欣夾了一個包子放在何北渚麵前的碟子中:“爺爺你說他會來嗎?”
“洪君範向來愛麵子,講究多。我的親筆書信,想來他不會拒絕。”何北渚拈著胡須,笑嗬嗬的說道。
“隻是這件事情之後,難保日本人不會起疑心。恐怕要委屈爺爺一段時間了。我已經安排好了,爺爺你還是到昆明避一避。”龍沐天昨晚接到戴笠的回電,同意安排何北渚離開上海,現在隻等何北渚點頭了。
何北渚平靜的喝完碗中的粥,不急不緩的說道:“我是不會離開上海的,你們不用為我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