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人毀了
陸非煙從未有過的失態,表明了事情的嚴重性。
亞叔到底是個持重的人,泰然開口,“非煙,別著急,慢慢說。”
女子望了一眼被亞叔抱著的我,拭幹頰上的淚水,聲音有些喑啞,“競堯被人襲擊了。”
“被人襲擊?傷情如何?”亞叔擰眉發問,十分在意侄子的傷勢。
陸非煙深抿了一下嘴唇,強抑悲傷,“挺重的。發現的時候已經成了血人……”
血人……
我穩了穩神兒,輕扯亞叔的衣袖。
他會意地低頭,把耳朵俯在我的嘴巴上。
“你去關照侄子的傷情吧,讓我哥陪我就行了。”我小聲對他說道。
他沒有刻意壓低嗓音,“可以嗎?”
我點點頭。
亞叔便跟淩自橫對視一眼,對方了然頷首。
隨後,兩個男人做了交接,我被轉到了兄長懷中。
“玖兒,我去看看什麽情況,盡快跟你們會合。”亞叔撫了撫我的頭發,喃聲說道。
我莞爾回應,他才和陸非煙一起匆匆去往急診室門口。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淩自橫冷著聲音說完,麵無表情地帶我去治療。
我望著急診室的方向,忽然覺得,那個人的世界離我好遠。
甚至,就連他受了傷、生死未卜,我都沒資格關心。
心情有點沉重。
如果讓我選擇,寧可他從未愛過我、一直當我是玩具,也不要他就這樣死去……
稍後,大夫為我做了檢查,診斷結果為手腳均是二度燙傷,需要住院觀察、治療。
向來好脾氣的兄長當即發火,“昨晚掛急診治療手部燙傷,你們的醫生說無礙的,隻塗了藥膏就給打發回家了。如果昨天直接安排住院,她怎麽可能又被燙傷了腳?”
戴眼鏡的男醫生很硬氣地回道,“昨晚是昨晚,現在是現在,誰知道病人昨天從醫院回去之後又經曆了什麽事情。”
口吻不太好,表情更是充滿了譏誚。
若是我心情沒有這麽糟糕,一定會跟這個醫生好好“聊聊”。
真的是什麽心思都沒有,半點也不想發作。
可是,我無心較真兒,不代表淩自橫也能就此罷手。
他歪頭看著男醫生,“你,現在立刻把你們院長叫過來!”
醫生稍事發愣,然後往上擎了擎眼鏡,態度更加惡劣,“你誰啊?說見我們院長就能見嗎?”
“你隻管告訴他‘淩自橫在這裏’就行了!”說完,袖起了手臂。
醫生小家子氣地輕嗤一聲,揚著嗓音對門口的導診護士喊道,“下一個!”
我望著兄長,壓低聲音相勸,“咱們走吧!”
真不是我沒火性,實在不想再添麻煩。
淩自橫把手搭在我的肩頭,睨了眼進門來的患者,然後,又轉頭看向醫生,“如果我親自叫你們院長過來,你的飯碗就保不住了。信嗎?”
醫生放下手中的筆,靠在椅背上打量著口氣巨大的患者家屬,“這位先生,如果你再這麽鬧下去,我隻能叫保安了!”
淩自橫沒回應,徑自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對方很快便接了電話。
“王院長,……是我。我現在就在你們醫院皮膚科門診……,好,過來吧!”很簡短的幾句話,然後便收了線。
醫生這才意識到自己開罪了大人物,惶然起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這時,後進來的患者問了句什麽,醫生馬上走上前,把對方給打發了出去。
再回身的時候,原本冷若冰霜的一張臉,忽然堆滿了熱情的笑容。
“這位先生,您看,不過是一兩句話的小事兒,何苦勞煩我們院長親自出馬呢?”雖然有了服軟的意思,姿態依舊擺得很高。
淩自橫沒理他,冷凝的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
從認識到現在,頭次瞧見他這個樣子,很難接近的感覺。
俄而,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
“啊呀,淩少爺,您怎麽來醫院了?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那個關切的口吻,估計對自己爹媽也不至於這樣。
淩自橫淡然一笑,盯著院長伸過來的右手看了兩秒鍾,然後才抬手與其握了握。
“王院長,你們的醫生態度太差勁了。”握過手,一瓢冷水潑了過去。
對方的笑容凝結在臉上,隨後,對著醫生就是一頓臭罵。
言辭又狠又髒,每句話裏都有人體私密器官和爹娘老子等近親稱謂。
那個醫生的腦袋快要耷拉到褲.襠裏了,如喪考妣的樣子,跟之前的趾高氣昂簡直是天壤之別。
王院長幾乎不重樣地罵了十分鍾,淩自橫終於開口打斷了他。
“王院長,夠了!趕快給我妹妹辦理住院事宜吧!”看都不看對方的臉,不似倨傲,更多的是不滿。
院長立刻點頭哈腰地做出“請”的手勢,親自引著我們入住皮膚科高級病房。
本來院方準備了嶄新的輪椅,淩自橫卻堅持抱著我。
別看他隻是中等身高,也沒有多壯的樣子,力氣卻很足。
上電梯、下電梯,時間不算短,他連大氣都不曾喘一下。
半個小時後,我躺在舒適的病床上,已經做完初步的創麵清理。
原本有些麻木的手腳又疼了起來,令心情更加煩躁。
淩自橫坐在床邊,身著隔離服,戴著口罩,眼神兒冷冽,不知道在想什麽。
未幾,主治醫生進來親自為我清除水皰液體,然後塗抹專用藥膏。
做完治療,為了防止創麵感染,護士長親手操作靜脈輸液。
醫生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嚴禁觸碰創麵,就讓它們在無菌的環境中慢慢愈合。
隨後,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這才離開。
屋子裏安靜下來,傷口開始鑽心地疼。
我呈“大”字型躺著,四肢傷了三肢,唯一的好手還要用來紮點滴。
“哥,隨便說點什麽吧,幫我分分神。”實在太難受了,為自己想了個轍。
他微微欠身,“若是受不住就吃點止疼藥吧!剛剛大夫說過了,允許少量服用。”
我搖搖頭,“不吃,會影響愈合。”
一陣沉默。
“初玖,”他再度開口,“如果可以,我願意用十倍麵積的燙傷來換你的安然無恙!”
我無奈地盯著他的眼睛,“哥,咱們誰都不受傷,好不好?”
他垂著頭,不再說話,跟個悶葫蘆似的呆坐著。
可能靜滴的藥物裏有安神的成分,加上我昨晚熬得實在厲害,沒多久就昏昏沉沉睡著了。
但是睡得很不踏實,惡夢連連。
最初,我夢見自己在“伊甸園”的玫瑰叢中散步,遠遠地望見了那個人。
他緩緩朝我走過來,白色的襯衫下擺在風中獵獵作響。
驀地,出現了一群表情凶惡的男人,拿著形狀各異的長刀,狠狠地往他身上砍去。
他一邊反抗,一邊衝我笑,滿臉的鮮血,卻沒能遮蔽笑容。
隻一瞬間,那些暴徒集體消失,那個人含笑倒了下去。
隨後,又換了個場景。
亞叔拎著滴血的砍刀,站在已經倒地不起的侄子麵前。
“競堯,隻要你不再騷.擾玖兒,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做叔叔的惡聲咆嘯。
那個人費力地抬頭,依舊麵帶笑意,深瞳清澈見底,“二叔,你殺了我吧!這樣,我就可以永遠活在小野馬的心裏了……”
亞叔眯起寒眸,憤怒地手起刀落……
我瞬間從惡夢中驚醒。
撒目望向周遭,好一會,才意識到那些都是夢境,並非真實。
“還疼得厲害嗎?”仍然待在床邊的淩自橫柔聲問道。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身體的疼痛有點習慣了,可是心理卻沒來由地紮痛著,令人呼吸困難。
是夢境使然嗎?
還是,我心裏的某根痛神經始終被那個人扯拽著……
正失神的時候,亞叔開門走了進來。
淩自橫起身點頭致意。
兩個男人低聲商議了一通,淩自橫走過來跟我道別。
“初玖,好好養傷,別心急。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說話間,目光裏的疼惜灑了出來。
我衝他笑笑,“哥,你還有一大堆公事要忙,不用經常來看我。”
他沒說什麽,又一次衝亞叔點頭致意後,出了病房。
屋子裏再度靜了下來,亞叔站在床邊,彎腰,撫上我的臉頰。
“丫頭,讓你受罪了……”隔著口罩,依稀能聽見哽咽聲。
我深眨雙眸,微微搖首,“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
他還沉浸在自責的情緒中,“玖兒,我真是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我沒有再勸,而是誇張地叫了起來,“哎喲,怎麽這麽疼,好疼啊……”
他立刻擺脫掉難過的狀態,“很疼是嗎?等著,我叫醫生……”
說著,伸手就要摁呼叫器。
我趕忙製止,“等下,亞叔!”
他傻愣著,再度俯下身子,“怎麽了丫頭?”
“內個,帥大叔,止痛藥在你身上呢……”語畢,嘟起了嘴唇。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眼中又起水霧,“丫頭,你是想讓我心疼死……”
“來嘛!”我撒著嬌,繼續嘟嘴。
他吸了下鼻子,低頭,隔著口罩親了親我的嘴唇。
親罷,我脆聲叫著,“好了,不疼了!”
他用指彎輕刮我的臉頰,淡笑不語。
氣氛好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我踟躕著問起那人的情況。
亞叔的眸色稍有黯淡,輕歎一聲,“命是保住了。不過,人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