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慘綠少年(二)
“具體他們做了什麽交易，我不清楚。”蓁蓁磕著瓜子說道：“但是我聽人說，慕大哥確實是答應了太後她什麽事情，才會答應讓你們留在天女閣的！”她頓了一下，“要知道，你如今在這幽都裏可是眾矢之的，人人都等著要你的命呢！也就到了我們這，才沒人敢動你。”
“可是為什麽呀？”梅郎凝神望著蓁蓁，疑惑道：“是不是因為我殺了人？可是那人確實不是……”
“好啦！好啦！你別急嘛！”蓁蓁打斷道：“你甭管人是不是你殺的。實話跟你說吧！在你來這裏以後，太後便讓我出去把事情調查過了，你那天殺的那個人她早就死了。不然，你以為太後她老人家會輕易將個禍害留在這裏？那你也太小看她了。”語氣十分淡然。“我告誡你一句，以我這這些年來對她的了解她能把你留下來，這其中緣故一定不簡單。”
“唉——”梅郎歎了口氣，“蓁蓁，她——死在我手裏的那個女人，她真的是鬼麽？”
“當然咯！難道慕大哥沒和你說，我們幽都就是鬼城！住的不是鬼，難道還會是人不成？”蓁蓁看著他驚訝的表情，不禁覺得有趣，戲謔道：“你不會真不知道吧？”
梅郎搖頭。
“還真不知道啊！”蓁蓁耷拉著眼皮，磕著瓜子，沉默了一會，道：“好吧！以前不知道那就算了，可是你以後出門可要注意著點，這幽都大多都是鬼，人隻有少數。尤其是到了晚上，你可千萬別到處亂走。如果以後你打算一個人睡，那晚上就把房門鎖嚴實了，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千萬別出來亂走。”
梅郎默然點頭，心想這城裏住的都是鬼，他娘的誰還敢亂走啊？
蓁蓁見梅郎嘴唇哆嗦，拍了他一下，梅郎“啊？”一聲，望了蓁蓁一眼，旋即哽咽了一下，一挑眉，顫聲道：“那……你、你該不會也是……也是……鬼，吧？”
“是啊！”蓁蓁輕描淡寫道：“我已經死了一百多年了！”說著，邊端起梅郎喝過的茶，就著綴了一口。“其實我也不想，可是我怨氣太大，投不了胎。”
梅郎楞楞的看著她，蓁蓁感覺有點不對勁，“你怎麽了？”快速掃了他一眼，道：“梅梅！你怕我嗎？你不用怕！我又不會吃了你！最多……”話音剛落，陰惻惻一笑，旋即朝梅郎做了個俏皮的鬼臉。“我們要是有壞心，你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梅郎苦笑，收斂了心神，和蓁蓁她們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大家一直都對他挺好，這些他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他不斷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她們都是好人——鬼，不要怕，沒事的，沒事的。
“那你是怎麽死的？”梅郎問道。
蓁蓁沉了沉臉，輕咳了下，道：“你問這個幹嘛？想要學我去死？”
“不不不！”梅郎忙搖頭，“我沒有，我就是好奇問問。”
蓁蓁爽快道：“改天吧！改天我帶你去見我家人，然後我再告訴你我怎麽死的。”
梅郎一怔，“帶我去見你家人？”他一個字一個字咬的十分清楚。
他本想拒絕，蓁蓁忽然道：“你別怕！我爹娘生前生前都是好人，要不是不幸橫死，我們也不會沒法投胎，更不會到這裏來。隻可惜……”她戛然而止，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傷心事，沒有再說下去。
梅郎見她麵色凝重，也不再多問，雙方沉默了下來。
慕小帥從胡太後屋裏出來以後，晃了晃腦袋，他的頭有些暈眩，精神也不是很好，嘴唇微白，顫巍巍的朝自己房間走去。
尹春從對麵走了過來，見慕小帥模樣，蓮花步輕移上前，關切道：“慕大哥！你沒事吧？”
慕小帥道了聲沒事！
尹春見他臉色發白，心裏隱隱有些擔憂，上前想扶他，道：“我送你回去吧！”
慕小帥甩開朝自己伸來的手，往後縮了一下，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多謝！”話畢，丟下了尹春顧自走去。
尹春目送著他的背影，雙瞳剪水。
慕小帥走了沒多久，一個踉蹌，撲倒在了門上。他支起身體，定了定神，又繼續向前去。
待回到自己屋，正欲敲門，忽地聽見屋內梅郎與蓁蓁對話，抬起半空的手停住，他的臉沉了一沉，終究沒有把手落下。
他在門外坐了下來，神色迷離，青絲淩亂，望著遠處長長的呼出了口氣，閉目歇了一歇。未幾，方才起身，朝走廊的另一端去。
慕小帥打了壺酒，走在幽都街頭上，驀地拐進一個幽暗的巷子，走了沒幾步，突然倒在了地上。他睡著了。
天上烏雲聚積，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的打在他身上，泥水都快要沒進他的嘴裏，可是他安睡著，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勻長的呼吸，咕嚕咕嚕的將水吸進肚腹，嘴裏喃喃：“好酒！好酒！”似乎是夢到了什麽，臉上浮著一層笑意，時而深，時而淺。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抽刀斷水水更流……自稱臣是酒中仙.……要戒酒！戒酒！不戒酒——”
雨後初晴，慕小帥從地上爬起來，一抻手腳，感覺渾身酸疼。他盤腿坐在地上，闔著眼皮，敲著肩膀後背。開始擰濕漉漉的衣袖。
驟然，他聽到“嘶”地一聲尖叫，揚起下巴眯眼瞧了一瞧，前方原來是隻朝他發出恐嚇的貓，嘴裏叼著隻死老鼠。它的身後“汪汪”吠叫，而自己，剛好擋住了它的去路。
他打了個哈欠，手托著後腦勺半臥了下來，道：“此路是我開，此樹……”這裏沒有樹，他輕咳一下，繼續說道：“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嬉皮笑臉的伸出手去討錢。
野貓豎著脊背毛，“嘶”地一咧嘴，白牙森森，眼中寒光一凜，騰地一躍而起，徑直朝慕小帥撲了過來。慕小帥一驚，還沒等他做出什麽反應，背後一個黑影早已消失在了巷口。
“哎呦！”慕小帥捂著手臂罵道：“該死的貓，以後別讓我再碰到你，若是讓大爺再和你狹路相逢，我要你好看。”
他一頓，“不行！我這被一隻貓給欺負了，這事若是被傳出去，我以後還怎麽混？”
話畢，拔腿朝巷口追去。身後幾隻大土狗原先見他擋住了去路，呲牙咧嘴的示威，見他一跑，“汪汪”吠叫著緊追了起來。
慕小帥原本以為幾隻狗是追貓去的，可是他跑了一程，發現事實並不是如此，它們明顯是緊隨自己身後，見自己不走了，便定在原地吠叫；見自己要跑，就一擁而上圍獵。
慕小帥不怕狗，也不喜歡狗。
“嗝——”他方才喝飽了水，不禁打個飽嗝。睡了一覺，精神比方才好了不少，臉色也紅潤了些許。他抄起地上一根棒子，在地上畫了一坨屎，笑道：“來！看這……看這……”他用棒子點著地上的畫，“看看，這是你們最愛吃的！你看，你看這——”旋即又在旁邊畫畫。
“汪汪！”土狗吠叫了兩聲，見慕小帥手中拿著棒子，都提防著，並未輕易上前，將他圍成了一圈，呲牙咧嘴的示威。
慕小帥被追著跑了不知道多少裏，與一群土狗，一會你追，一會我趕。好容易將它們甩在後頭，他墊腳望了眼遠方，抹了把冷汗，籲出口氣。他張望了一望四周，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朝前走去。
此時已是春末，路上的野花還有許多未謝，紅紅黃黃，很是美麗。慕小帥一邊走著，邊采野花，心情說不上的愜意。他雖是一副蓬頭垢麵的形象，可是臉上漾著笑，像是個瘋癲的乞丐，這也難怪野貓野狗會緊追了他這麽久。
當他回到天女閣，梅郎第一眼看見他這副模樣的時候，竟一時沒認出這是誰。
慕小帥笑靨如花，手上舉著一束野花，站在梅郎麵前，開心的說：“送你的！”
梅郎一楞，瞧也沒瞧一眼他手裏的花花草草，嗔怪道：“你去哪了？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在外麵跌了一跤，後來又被一群狗追，”慕小帥坦誠道，“一不小心，就變成這樣了！”舉著手裏的花晃了晃，“喔！這是我在路上采的，好看，送給你。”
梅郎眉頭緊鎖思忖著，這慕小帥要才華有才華，要樣貌有樣貌，家世什麽的自己不清楚，可總覺得應該不凡，這會這幅模樣怎麽倒覺得像個傻子？
他歎了口氣，輕聲道：“你進屋來吧！我去叫水房送點水來。”
慕小帥晃晃手，梅郎一指屋內書桌上的白玉瓷瓶，旋即就再也沒說什麽，去水房要熱水去了。好好將慕小帥打掃了一番，他抱怨道：“你是怎麽搞成這樣的？我真是服了你了。”
慕小帥享受著來自梅郎的伺候，躺在床上，從未有過的舒適。
梅郎待仆役們將髒水送走，回到屋裏，見慕小帥正微笑的望著自己，忿道：“你看什麽看？沒見過哥這樣英姿颯爽的男人麽？”
慕小帥什麽也沒說，徑直倒在了床上，雙眸微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