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知己紅顏(1)
這一年的冬季來得特別早,才十月初,天空就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沸沸揚揚,不肯停息。
墨家大營處於深山老林裏,一到冬季下雪的日子,進山出山的道路就被皚皚白雪所覆蓋,難以尋得。而且今年的雪來勢洶洶,山裏堆積的雪早已崩塌了好幾次,阻礙了進出的腳步。
幫助齊飛尋找的腹朜钜子手記終於尋得,在那些堆滿厚厚的灰塵裏,埋葬了往昔。
在找到前钜子手記的那一天,齊飛迫不及待地將其呈給相裏子,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相裏子也向眾墨家弟子公布了當年腹朜钜子的手記,洗刷了齊飛這些年的冤屈。
齊飛對此感到十分慶幸,慶幸他找到了钜子留下的遺訓。因為這樣,他就可以向公輸靈證明,當年他是萬不得已,並非真心想要棄她而去。
在相裏子宣布齊飛無罪後,他興高采烈地跑到公輸靈的小院裏,想要挽回當年那一段錯失的感情。
公輸靈是公輸般的後人,在墨家大營裏算得上身份尊貴,因此他們公輸家有自家一個單獨的院落。
大雪沸沸揚揚下了幾日才勉強停下來,天空中依舊黑沉沉的一片,似乎在醞釀著新一輪的降雪。
齊飛忐忑地踏進公輸家的院子裏,一切如故,暗示著他好像從未曾離開過。
院子裏有大片的田地,潔白的積雪覆蓋在上麵,磕磕絆絆,隱約可以看出下麵殘留的菊花根莖的痕跡。
院場裏打了一口井,井邊擺放著一個破舊的木桶。
在看到木桶的那一刻,齊飛的目光驟然縮緊。他記得這個木桶,是公輸靈第一次做的用具。
那時候他八歲,公輸靈也隻有五歲,兩個孩子偷偷跑出去玩了一下午,回來想要打井裏的水喝。可不知為何,那天井邊的木桶不見了。在以為他倆都要挨渴的時候,公輸靈四處找了些木板,有模有樣地做起木工來。
不出半個時辰,那些零零碎碎的木塊,在她的手裏變成了一個完好無缺的木桶。
她笑眯眯地望著他,舉著木桶示意他打水。他上前接過她手裏全新的木桶,費力地從井裏打出了滿滿一桶水。
兩個孩子喝足解渴,便開始用剩下的水打起水仗,玩樂開來。
都這麽多年了,她依舊留著那個木桶,究竟是何意?他緊緊將那個木桶拿在手裏,思緒飄忽起來。
“你在這裏坐甚?”公輸靈的聲音從他身後驀然想起,夾雜著幾分怒意。
齊飛回過身來,放下手中的木桶,他緩緩走到她麵前,鼓起勇氣道:“靈兒,今日钜子已經宣布我無罪了,我並未叛逃墨家。”
“那又如何?”她的聲音平靜中透露著幾絲冷漠,不願意聽他解釋什麽。
感受到她的排斥,齊飛卻繼續將自己的話道了出來:“靈兒,這些年來,我從未曾忘記你。既然钜子都說我無罪了,讓我們……讓我們重新開始好麽?”他目光爍爍地望著她,希望她答應自己的請求。
公輸靈深深歎了口氣,“你來這裏就為了跟我說這些?”
“嗯!”齊飛想起什麽,連忙補充道:“靈兒,我們希望我們能夠像以前一般。我要娶你為妻。”他說得鏗鏘有力。
嘴角掛起幾絲嘲笑,她無力地搖搖頭,“齊飛,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你走吧!”
“為什麽?”他上前拉住她的衣袖,阻止她離去。他將她的臉轉向自己,不甘地問道:“難道你真的不肯原諒我麽?”
公輸靈也不掙紮,而是定定地凝視著他,“齊飛,對一個女子來說,最重要的時刻,便是她穿上嫁衣的那一晚。可是,你卻在那個時候拋下了我。你在我最重要的那一刻拋棄了我,你說,你要我再怎麽接受你?”
齊飛頓時被她說得沒了言語,隻得無力地鬆開抓住她手臂的力度,頹然地垂下頭。
公輸靈怔怔地望著他,“齊飛,我早就不恨你了。我去找你,不過是想問你為何拋棄我而已。如今我得到了答案,從今以後,你我,便是陌路人。”語畢,她快步跑進了屋子裏,緊緊拴上了房門。
淚水簌簌從她那雙標致的風眼裏流下,不留一絲餘地。
姐姐,或許,我們注定是要孤獨的。我們愛過的男子,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身體扶著房門倒下,她已經再無任何哭泣的力氣。自從當年齊飛棄她而去後,她幾乎哭幹了畢生所有的淚水。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的眼睛開始會不定時地疼痛。
疼了些日子,墨家的大夫也診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次出去尋他的時候,眼睛疼得更加厲害,她在外麵看了些名醫,都告訴了她一個致命的消息:她的眼睛久哭成疾,治愈不得,過不了多久就會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