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留趙十年（1）

  空蕩蕩的菡萏宮內，光線陰暗得可怕，外麵豔陽普照，裏麵卻是陰森恐怖。


  涼風颯颯的秋季，湛藍的天空中萬裏無雲。隻是那些照耀人心的明媚，被威嚴聳立的宮門擋住，圍了個水泄不通，隔出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如沛菡虛弱地躺在床榻上，雙眼枯槁無神，麵容憔悴。她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小腹，卻已經無能為力。她的孩子，已經化作斑斑的血跡，染紅了殿內的地毯，與之合為一體。


  她好恨，恨自己當初為何那麽幼稚，為何要跟著魏圉進宮，為何在魏無忌要帶她走的時候，她一次次的傷害他，拒絕他。


  可她的悔恨早無任何意義。孩子已經不在，她懺悔也回不來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因為她對他的憎恨失去。如今她想要抱住的生命，卻被他的兄長無情的扼殺。


  天啊，究竟要折磨他們到什麽時候？這樣的日子，還有個盡頭麽？無聲地呐喊著，淚水悄然湧出，沾濕了她的眼眶。


  淒淒地躺著，她失去了所有力氣，漆黑的眸子裏又是暗淡無光。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隨著她的孩子脫離她的身體，又徹底熄滅了。


  如今的她，還有什麽容顏可言呢！她不是沒有想過一死了之，隻是想起他臨走前的話，要她必須等他回來，她就隻能活下去，悲戚地活下去。


  無忌。她在心底呼喊著他的名字，無法觸碰到的身軀，唯有在虛無的空氣裏憔悴下去。


  為了他，為了能夠再見他哪怕一麵，或許隻是簡單的一眼，她必須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宮人細碎的腳步聲“沙沙”作響，該是有人給她送吃的進來了。聲音由近及遠，然後又退到遠離她的地方，逐漸消失。


  待確定宮人離去後，她強打起精神，支起身子緩緩踱步到案幾前坐下。她得吃些東西，保持好體力活下去。


  拿起筷子端起飯碗，她慢慢吃起來。魏圉對她還算不錯，雖然打入冷宮裏，給她的膳食還不算太差。隻是不知他把嫵玉怎樣了。


  這些日子她都被關在這空蕩的宮殿裏，外麵有宮人時刻把手，無法得知嫵玉的下落。


  在她吃飯的功夫，緊閉的宮門打開了一個大大的裂縫，刺眼的光線速速灑進來，正好照在她憔悴的臉上，刺傷了她的雙眼。


  由於長時間處在黑暗之中，她無法適應突然的明亮，不禁抬手蒙住眼睛，一點點適應此刻的光明。


  魏圉頎長的身軀豁然站立在門邊，一絲不苟地盯著她消瘦傷痕的麵頰。她的麵容沒有一絲血色，慘白如被沾染的雪。寬大的紫色深衣褶皺不堪，頭發也淩亂地散落著。


  他的嘴角微微抽動著，眼見她如此模樣，他心裏的恨意漸漸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對她的疼惜。


  如沛菡知道是他來看自己，適應了明亮後沒有理會他，繼續自顧自地用膳。


  望著她倔強冷漠的表情，他的心如針紮般抽疼著。再也忍不住心底對她的渴望，他衝到她麵前狠狠將她摟入懷裏，手掌不停地搓揉著她瘦弱的身體，“沛菡，沛菡，對不起。”他嗚咽著哭泣起來，猶如迷失了路途的孩童。


  她手裏的碗筷被弄翻，整個人被他禁錮著，動彈不得。但她不想再被他擁住，在他懷裏拚命地掙紮起來。


  低下頭望著她厭惡的眼神，他受傷地問道：“沛菡，你當真如此恨我麽？”


  “恨你？我是恨你，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為我和無忌的孩子報仇。”她鏗鏘有力地說著，漆黑的眸子裏布滿厭惡，一副決不向他妥協的架勢。


  她的眼裏清晰地映出他的樣子，卻是帶著鄙夷與不屑。他怔怔放開她的身子，起身背對著她，“你還能恨我，證明你還對我有情。”


  驀地，他轉身握住她的雙手，哀求道：“沛菡，別再恨我的好麽？我們重新開始好麽？”


  直直凝視著他的麵龐，他又老了許多，眼角的紋路輕易就暴露出來。他下顎上的胡須，和他的鬢角，隱約可以瞧出些許斑白。


  一個過了不惑之年的男子，此刻正執著她的雙手，懇切地哀求她，要她跟自己在一起，這真可笑！


  她譏誚一笑，狠狠地吐出三個字：“你做夢！”


  被她殘絕的言詞所傷，他愣愣地後退幾步，滿臉不甘與傷痛。“罷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就像當年的白浼一樣。”


  白浼！那不是她娘麽？他怎麽說這樣的話，難道他認識她娘？懷著一係列的疑問，她正準備發問的時候，他卻大步跑出了菡萏宮。


  望著他絕望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如沛菡的眉頭微蹙，她就知道她娘必定跟著王宮有所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