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生命隕落(4)
“不,我不允許你離開我。”趙勝抱著她虛弱的身體,緊緊揉進自己的懷裏,“碧兒,我不準你再離開我。再失去你一次,你叫我如何還能堅強下去。”
他將臉龐埋進她的脖頸間,如同孩童般嚶嚶哭泣起來。
溫熱的淚水流進她的身體裏,但是她已經沒有了擦拭的能力。直到死,她不過是個替代品罷了。嘴角浮起一絲苦笑,她緩緩閉上雙眼,身體冰冷僵硬起來。
擁著她逐漸麻木的身體,趙勝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眼淚滾滾落下。“碧兒,碧兒,不要離開我。你怎麽能如此殘忍,一次次地拋下我,你怎麽如此?”
手腕間的木鐲仿佛感覺到了他的絕望,裏側的木刺又長出些許,深深紮進他的骨血裏。
他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隨著她的再一次離開,他的心徹底跌入地窖,寒冷刺骨。
魏婉看著他如此迷惘的表情,跑到他身邊跪下,“夫君,你別這樣。你還有我啊,失去了她,你還有我……”
趙勝卻夢推開她,厭惡地瞟了她一眼,“我就知道是你。你允許她跟我在一起,騙她結束自己的生命,我就知道是你!”他的聲音低沉,毫無感情。
魏婉被他狠烈的話語傷到,一時間沒有了言語,瞪大雙眼怔怔地望著她,嘴角微微抽動著。
她本還想再解釋,可是趙勝不給她任何機會,抱著碧兒的屍體,大步朝外走去。
家奴想要跟著他,他厲聲止住:“誰也不許跟著我。”他說得字字有力,擲地有聲。
原本躍躍欲試跟隨他的隨從,停住了腳下的動作,站在原地,擔憂地望著他越走越遠。
魏無忌生怕他一個人想不開,卻又不敢跟著他。希望他自己一個人能靜一靜也好。
那天趙勝直到深夜才回來,渾身冷冰冰的,裝容更是狼狽不堪。家奴打來熱水,伺候他沐浴了許久,才勉強驅除他渾身的寒冷。
從那以後他就病了,久臥床榻,時不時地咳嗽著。他的心算是徹底死了,已經無法被任何事物所羈絆。他的世界裏,整日都下著漫天大雪,無法平息……
魏無忌在趙國呆了七年後,久臥床榻的趙勝最終經不住病痛的折磨,溘然長逝。
他死的時節,正好是白玉蘭盛放的季節。冬去春來,萬物複蘇。
平原君府栽種的白玉蘭,仿佛知曉主人的心思,在春季到來之際,愀然綻放。
久病纏身的趙勝坐在白玉蘭樹下,白皙的麵容病態十足。他已經許久沒有這種心情了,坐在樹下吹著微風,回憶著遠去的過往。
案幾上擺著酒盞,他握著酒爵,一爵爵地喝著酒。
其間他的門客上前勸阻他,說他病入膏肓,不宜飲酒,甚至奪走他手裏的酒爵。
趙勝並不反駁,既被奪走酒爵,他便端起滿滿一壇子的酒,大口地喝起來。
門客們見規勸不得,深知他時日不多,就不多家阻攔。靜靜凝視了趙勝片刻,他們搖頭晃腦地邁步離去。
春天的微風,還殘留著冬日的寒意,吹打在臉上傳來陣陣細微的刺疼。
可是也是這微風,白玉蘭的花瓣搖擺起來,飄飄灑灑,沸沸揚揚,不一會兒就將整個玉蘭樹附近的半空,裝點得美輪美奐。
地麵落下的花瓣,借著稍微大一點兒的風力,從地麵上飛起。花瓣混雜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深刻地融進彼此的生命裏,纏纏綿綿著一同被帶走。
趙勝抬頭仰望著藍天,湛藍高潔,幹淨明亮。碧兒,我怕是要來找你了。他微微一哂,起身邁著蹣跚的步伐,想要隨著花瓣飄蕩。
時光驟然停住。他似乎回到了那一年,在大陵,初遇公輸碧之時。
漫天飛舞的白玉蘭,公輸碧就站在花瓣間,隨手拈花朝他露出了恬靜的笑容,宛如一灣清泉,緩緩流進他紛亂的心田……
“嘣噔”一聲,趙勝頎長的身軀頹然倒地。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感覺疼痛的能力,躺在滿地的落花間,他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桃花瓣的眼睛裏,充滿溫柔。
碧兒,我來了。我終於可以去找你了。這一次,我沒有任何的羈絆,一定會牢牢守在你身邊,一刻也不離開。
他終究是閉上了疲倦的雙眼,離開了這個束縛他,叫他肩負重任不得脫離的世界。
趙勝死後,他的爵位由其嫡長子繼承。或許對於他而言,死亡才算是真正的解脫。
不過在趙勝臨死前,他囑托魏無忌,一定將他的屍體偷拿出來火化,然後送到墨家大營的蓮池裏。他隻希望,生不能守著公輸碧,那就死後相守吧!
魏無忌遵從他臨終時候的囑托,帶著齊飛和楚雲。他們往趙勝的墓地走去的時候,碰上了趙勝的許多門客,攔住了他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