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墨營變遷（1）

  沒有耽擱太久，魏無忌便帶著如沛菡以及他的大部分門客，徹夜兼程趕回大梁。他留了部分人在邯鄲，等趙瑩身子恢複後再送她到大梁。


  日夜不停的趕路，他並非為了直接回大梁，而在趙魏邊境駐留了幾日。這期間他帶著齊飛和楚雲，悄悄上墨家大營走了一趟。


  他當年答應過趙勝，在他死後會將他的骨灰帶到墨營入口處的蓮池，把他和公輸碧葬在一起。


  青山依舊蔥鬱，屹立在墨家大營周圍的樹木，經過多年的歲月，長得愈發高大筆挺。叢林間，鳥鳴不絕，幽深空曠。


  墨家大營隱藏在深山，通過層層的考驗，他們終於來到墨營的入口處。


  時值夏日，蓮池上麵的花朵競相開放，綻露出嬌嫩的容顏，花枝亭亭玉立。每一年蓮花都會開放，潔白的花朵年年依舊，但是瞻望著蓮花的四人，都步入中年，不複當初年輕的氣盛。


  當年公輸碧在失望之餘，就是一頭栽進這幽深的蓮池裏。原本種植蓮花的池塘，應該是碧波蕩漾，池水清淺。但墨家在開鑿著池水的時候，池子分成了高低兩部分，並且將其跟山澗的潺潺溪水相接，水流蓄滿整個池塘。高處的水流比較淺，適宜種植白色睡蓮，而低處鑿開得深，池水是幽深不見底。


  說來倒也奇怪，白色睡蓮本該是宛如皚皚白雪，沒有任何瑕疵。自從公輸碧跳進這蓮池後，裏麵所綻放的蓮花，純白的花瓣間，或多或少能瞧出些粉色的條紋，猶如美人被抓破的臉頰。


  怔怔凝望著那一池嫵媚，魏無忌接過齊飛手裏盛放趙勝骨灰的玉瓶，“姐夫，我送你來墨家大營了。當年我答應過你，等你辭世之後，一定將你帶回這裏，帶回你深愛的女子身邊。”


  如沛菡站在他身邊，望著他化成的灰燼，“大哥，我們帶你回來了。你終於可以完成自己的夙願。”酸澀的眼睛溫熱一片。


  生不能同眠，死了同穴也好！趙勝找了公輸碧十年，知道她死後自己有渾渾噩噩的活了十年，這二十年來，對他不過是一種奢望罷了。


  他曾經說過，如果能活著，才是最好的。活著就有希望，至少有期盼重逢的希望，但是死了，所有的恩怨都煙消雲散。


  打開封住玉瓶的瓶蓋，魏無忌緩緩朝水邊靠近。手臂一用勁，玉瓶傾倒的同時，細細的灰燼沸沸揚揚地飄灑在空中，盤旋飛舞著，仿佛依依不舍地留戀著什麽。


  漫天的灰燼在空中層層疊疊，觸碰到冰冷池水的瞬間，滿天的灰塵如同找到了自己的歸宿，紛紛朝著水麵落下，與池中之水緊密地貼合在一起，然後漸漸融入彼此。


  頃刻間，剛才還翩翩飛舞的灰塵，盡數落在偌大的池塘裏，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天地間霎時恢複了平靜。


  四人不約而同地抬頭仰望著蔚藍的天空，嘴角勾勒出暖暖的笑意。


  漫漫雲深處，趙勝緊緊牽著公輸碧的手，桃花瓣一樣的眼睛裏，充滿柔情。公輸碧朝他露出清澈的笑容，宛若一灣清靜的泉水，沁人心脾。


  他倆執著彼此的雙手，相視一笑。幸福的時光，凝結在了消逝的生命裏……


  出神地注視了許久，齊飛感覺自己幹澀的眼睛裏氤氳一片。對他來說，回來不僅僅為了幫助趙勝和公輸碧得到圓滿，還有他和公輸靈。她現在怎麽樣了？這些年過得好麽？

  自己是否該去看看她？他遲疑起來，心緒徘徊不定。


  魏無忌看出了他的心事，輕拍他的肩膀，“齊飛，去看看吧！我們先行一步，我會在大梁等著你。”


  “公子，我……”齊飛仍在猶豫，他害怕自己留下，就再也走不掉了。


  魏無忌本想再勸他，但齊飛眼疾手快，在蓮池的對麵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拄著拐杖呆立在原地。


  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公輸碧。如今她的雙眼失明，一雙標致的鳳眼裏麵有任何光彩。感受到這邊有人打量自己，她微笑著喚道：“齊飛，是你回來了麽？”


  聽到她難以掩飾的喜悅，齊飛再也克製不住自己的激動，飛一般跑道她麵前。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裏，喃喃念道：“靈兒，真的是你。”


  公輸靈埋在他寬闊的懷裏，雀躍地道：“齊飛，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了。”她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的味道，眼睛微紅。


  齊飛緊緊擁著她，恨不得把踏融進自己的身體裏，訴說自己的相思之苦。


  半晌，公輸靈從他懷裏探出頭顱，雙手摸索著伸到他臉上，“齊飛，你瘦了。”


  “靈兒，你的眼睛怎麽了？”往著她無神的目光，他焦急地問道。


  她微微笑著，露出坦然的表情，“我患了眼疾，眼睛瞎了，看不見了。”撫摸到他臉上微涼的淚水，她做出滿不在乎的神情，“我都不難過，你難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