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童養媳
公元前一八八年。
趙國,文王五年,八月十日。
日子就像車軲轆,一圈一圈的往前轉,平靜卻不枯燥。
祁元夜的功課排的越發滿了,師父似乎想要教出一個全才來。政工農商、禮樂書數,無所不傳、無所不授。若非他不能習武,恐怕還要加上射禦兩門。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不需要學騎馬射箭了,隻是相對於前幾項,要求不那麽高罷了。即便如此,學不好還是要罰的。可憐祁元夜的手背、小腿新傷疊舊痕,就沒個好全了的時候。倒是被掌過幾回嘴後,規矩越發的像樣了,猛不丁看上去倒有幾分世家公子的韻味,而不是披著貴族皮的小老百姓,至少那一臉溫和疏離的笑還是很能唬人的。
不過這也隻是表麵。
自從帶著翰兒與方思文一道逛了西街,三人的感情就像方小胖子的體重一樣“蹭蹭蹭”的往上漲。
這人哪,遠看著是不可褻玩的高嶺之花,走得近了才知道其實就是一根狗尾巴草。回想“當年”初見時,小胖子雖生的圓潤了些,可也是以“仗劍遊天下,除暴亦安良”為己任的好胖子,可如今躺在軟榻上吃的像鼴鼠的人是哪個。貪吃也就罷了,關鍵他還臭美嘴毒,絲毫不覺得自己“健碩”的身材有什麽不好。
不說祁元夜、祁元乾看透了這位裝得高深莫測的表哥,方思文也表示看錯了人。想當初兩個表弟一個瘦瘦的乖巧可人,一個肥嘟嘟的誌同道合,哪裏會想到竟是兩個戀兄(弟)狂魔。
想著祁元乾整日裏屁顛顛的跟在祁元夜身邊,“二哥哥、二哥哥”的叫個不停,他就一陣惡寒。叫“二哥”不就好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兄弟情深。祁元夜更過分,端茶遞水、喂飯穿衣,動不動就黏在一塊兒,整的跟個童養媳似的。明明自己也還是個小兔崽子,還非要裝大人,也不見他向自己噓寒問暖,還老是嫌棄他吃的多、長的胖。心眼兒多的像篩子,整個一芝麻餡兒包子,也就是祁元乾那個小傻子覺得他“二哥哥”善良柔弱,需要他保護。
真是交友不慎啊。方小胖子愜意的蹭了蹭身下的兔皮褥子,順便斜了一眼手把手教祁元乾寫字的祁元夜,一手摸著懷裏的小奶狗,一手取了一塊豌豆黃,泄憤似的咬了一口,狠狠地嚼著,也不知嚼出了什麽味兒。
“思文表哥,你牙疼麽?二哥哥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你命’。二哥哥說要認真刷牙,翰兒都做到了,表哥是不是偷懶了。二哥哥說吃糖對牙不好,表哥你少吃一些吧……”其實最後一句才是真心話,祁元乾看著被方思文一掃而光的盤子心疼道。
“……”方思文被他一連串的“二哥哥說”炸暈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竟發現牙真的開始疼了。不僅牙疼,頭也開始“突突”的疼。
“翰兒表弟,你可以自己說,不必每句話都加上‘二哥哥說’。還有,表哥不——牙——疼——”最後三個字的咬牙切齒。
“啊——”祁元乾沒聽明白他前麵的話,反應過來有些疑惑的回道,“可是這些就是二哥哥說的啊。還有,表哥你不牙疼為什麽咬牙啊?”祁元乾看了一眼隻剩下碎屑的盤子,扁了扁嘴,“豌豆黃不用嚼的。”說完後睜大眼睛委屈的看著祁元夜。
“一會再叫吳媽媽給你做。”祁元夜掃了眼隻剩下盤底的糕點,摸著祁元乾的頭安慰道,說完悠悠的看了方思文一眼。
方小胖子先是被祁元乾看傻子似的目光噎了一下,“哥難道不知道豌豆黃不用嚼嗎,還用你說”。正腹誹著,又被祁元夜涼涼的眼神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把翰兒的豌豆黃吃光了,有些心虛的笑道,“嘿嘿,這糕點太甜,吃多了對身體不好,表哥就替你解決了。何況一會不是還有麽,別難過了,嗯?”
祁元乾眼中的淚要落不落,在眼眶裏打轉,讓兩人更是心疼、心虛,正手忙腳亂的哄著,卻聽祁元乾“噗嗤——”一聲,哈哈笑開。
“被我騙了吧。”哪還有剛剛泫然欲泣的的委屈。
“討打。”方思文看祁元乾一臉得意的表情,作勢要教訓他,小家夥嚇得連忙鑽進了祁元夜的懷裏,頭埋在他胸前。祁元夜淡淡的瞟了一眼舉著手的方思文,隻看得他訕訕的放下了手,“這不是鬧著玩兒嗎?”
“這十天的糕點免了。”祁元夜倒不是為了幾塊豌豆黃,隻是在方家,大表哥他們管得嚴,思文表哥不敢偷食,隻能來他這兒吃個盡興了。隻是,看他不過一月又胖了一圈的圓臉,祁元夜已下決心要限製他的吃食了。
“不要啊——”
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傳出,不知道的還當祁元夜怎麽著了他。祁元乾默默捂了耳朵,祁元夜額角的青筋不自覺的跳動了一下,嘴角抽搐。
“二十天。”瞬間收聲。
“呃,阿夜你怎麽能這麽對我?”語氣哀怨委屈,一臉看負心漢的表情,不過配著那一抖一抖的肥肉,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一個月。”祁元夜顯然不吃這一套。
“表哥錯了。”方思文正了臉色,嚴肅道。
“嗯,以後少吃點。”
祁元夜將祁元乾自懷裏揪出來,繼續教他寫字,小家夥都會使“禍水東引”之計了,都是自己教得好。
方思文上下打量著自己,我吃的不多啊。不對,這不是重點,“少吃點”就是還可以吃了。方小胖子為自己找到了祁元夜話裏的漏洞沾沾自喜,祁元夜卻看得搖頭失笑,為了吃,他這位表哥也是豁出去了。
方思文看著兩兄弟前胸貼著後背,都快連在一起了,心裏一陣不爽。不時地弄出些響聲,可惜書案旁的兩人不為所動,祁元夜溫和的笑著,祁元乾乖巧地聽著。
“嗤——”教我念書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有耐性,還拿鞭子嚇唬人,真是偏心。方思文的將盤裏的碎糕點攆成沫兒,盤子被磨的“呲呲”響。
“我去找子楓切磋了。”看祁元夜、祁元乾半天不搭理他,小胖子跳下軟榻,拎起木劍,氣衝衝的出門了。
“小心些。記得回來吃飯,別忘了時辰。”祈元夜停了筆,抬頭囑咐道。
“知道了,整天嘮叨的像個老媽子。”方思文極為瀟灑地擺了擺手,嘴上不耐煩的抱怨,唇角卻不知覺的勾了起來,“哼——”,算你小子有良心。
“翰兒想出去看他們練劍嗎?”
祁元乾自祈元夜懷裏探出腦袋,盯著房門,不知在想些什麽,祁元夜以為他也想去,開口問道。
“不想。”說完祁元乾又低頭認真的寫了起來。
祁元夜有些擔憂。
上次翰兒在馬車上說要保護他,祁元夜隻以為是小孩子的笑言,沒想到他第二天竟真的開始跟著大哥練武。也不知他是怎麽說服阿爹和阿娘的。
祁元夜還記得,頭一天下來,翰兒躲在房裏直掉眼淚,被他撞見還騙他說一點也不累,勸小家夥放棄也不聽。到底是祁家的種,平日裏再怎麽撒嬌打諢,真要是下了決心,任誰也勸不動。祁元夜隻能給他做了些愛吃的東西,喂他吃飯,又伺候他洗漱,才摟著他一起睡下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祁元乾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甚至有些喜歡了。說來也是,自從祁元乾開始練武,愈發的嬌氣了,淚眼汪汪的讓祁元夜陪他睡,以前他也不是沒提過這要求,隻是全家人都反對,就是最寵他的祁元夜也不樂意。不過現在大家看他小小的人兒每天累得臉色蒼白、小腿抽筋,身上的肉肉都不知不覺的少了幾兩,實在是讓人心疼。祁元夜一個不忍心,就答應了下來,這一答應就徹底的淪為了祁元乾的貼身小廝,還是沒有份例但任勞任怨的那種。
聰明的祁元乾一見有機可乘,立刻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的要祁元夜給他做飯。
所幸他的院裏有小廚房,下人又被敲打過,偷偷的做也沒什麽。不然祁元夜一個七歲的娃娃踩著凳子炒菜的的畫麵可著實傷眼,再說這娃娃還是昭烈侯的嫡親孫子。
而祁元夜看他瘦的雙下巴消了一半,再想到他上午要練武、下午要學文,哪有不應的理兒。頓頓按照祁元乾的喜好做,不過幾天,小家夥的又胖嘟嘟的了。倒是祁元夜一天幾頭的跑,本就幹扁的身子又瘦了不少,風一吹衣服裏空蕩蕩的,活像罩了根竹竿。
數天忙下來,饒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了,何況祁元夜那副四麵漏風的破身板。盡管他掐著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卻還是屢屢犯錯,不是給師父遞了滾燙的茶,就是做了未放鹽的菜,要不就是上課困得打瞌睡,就連課業也做得亂七八糟,氣得劉其琛吹胡子瞪眼,卻也沒罰他,問明緣由後,壓著他躺下,隻待祁元夜醒來後再找他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