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無相之城（24）
池溪帶著池也也在廚房裏找了好一陣, 才找到了薄荷葉。
雖然柏彥川說的是要一碟, 但是考慮到有備無患，池溪還是直接把一整袋薄荷葉子都拿走了。
“溪格格, 等下我們直接去膳廳吧~阿川已經在那邊了。”
池也也在灶台上滾了兩圈，忽然說道。
“嗯。”
池溪淡淡的應了一聲，打開冰箱，拿出來一桶冰水, 然後才把池也也放進了衣兜裏, 往膳廳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為什麽, 從剛才開始, 他就感覺到城主府裏的溫度有些升高, 而且廚房的水管裏完全放不出水來，連手都沒法洗。
“溪格格，今天晚上我們就在院子裏看星星好不好？”
池也也從衣兜裏探出半個蛋尖來, 跟池溪聊天。
“這裏的夜空沒有星星。”
池溪麵不改色的潑下一盆冷水，他來這裏也好幾天了，沒有一天晚上看到過星星。
“好叭~”
池也也安靜了一會兒，還是不死心。
“那我們今晚就在院子裏乘涼吧，我感覺今天挺熱的。”
池溪腳步微頓，隨後低下頭來看著池也也, 眉心微擰。
“是挺熱的，不過你為什麽非要執著於院子裏？”
“這……”
池也也支支吾吾的，最後輕聲歎了口氣，如實回答。
“因為, 我們今晚沒有可以休息的房間了……”
池溪：？
“阿川又把房子給燒了，我們隻能在院子裏過夜了。”
池溪：“…………”
還好燒的不是現實裏的房子，不然他真的快要賠不起了。
不過，柏彥川這動不動的就玩兒火，真的不是小孩子嗎？
“也也，柏彥川多大了？”
池溪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啊？這個嘛~”
池也也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回答。
“好幾千歲了吧，老大不小的了，還單著呢。”
池溪：“…………”
算了，他就不該問池也也什麽問題。
池溪把池也也按回到了衣兜裏，然後就繼續朝著膳廳走去。
膳廳裏很安靜，除了柏彥川以外，沒有其他任何人。
空空如也的長桌上，也沒有擺放任何食物，隻懸空燃燒著一簇青色的火焰。
嗡——
小棺忽然震動起來。
池溪把薄荷葉子和冰水都放到了桌上，然後才把小棺放了出來。
小棺那嵌著紅血絲的透明棺身更加凝實了，泛著瑩潤的光澤。
被池溪放出來以後，震動得愈發強烈，棺身輕抖，便朝著桌上懸浮的那團火焰撲了過去。
“小棺——”
池溪還未來得及阻止，就見著那團青色的火焰靈活的避開了小棺，然後從裏麵分離出一絲絲黑色的霧氣，湧入小棺身上。
池溪這才看清，原來那團青色的火焰裏，還包裹著一團黑色的霧影！
“這是……”
“B13層那東西，剛好碰上，就順手解決了。”
柏彥川打開裝著薄荷葉的袋子，隨手用指尖夾出一片，就放入了口中，咀嚼幾下，咽了下去，才又接著道。
“不用擔心，我的火焰可以提煉其中的能量部分，給小棺吃的能量已經沒有腐蝕性了。”
此刻，小棺正對那團青色的火焰窮追不舍，想要把所有的能量都一口吞下。
但是青焰卻總能靈活的避開小棺的追捕，然後從容不迫的把已經提純好的能量一點點的傳遞到小棺身上。
“謝謝……”
雖然柏彥川說得輕鬆，但提純黑色霧影的能量有多麻煩，池溪不是不知道。
“不客氣。”
柏彥川又將好幾片薄荷葉子放入口中，清涼的感覺充分的刺激著神經，並不好受。
但是，沒關係。
“阿川，悟性不錯吖~”
池也也跳到了桌上，悄悄的對著柏彥川說道。
“竟然都知道要討溪格格的歡心，得先抓住小棺的胃了。”
柏彥川：“…………”
他隻是，克製得太難受了，想燒點東西……
可城主府也不太耐火，一燒就沒了。
剛好碰上黑色霧影想侵蝕他的身體，他便將計就計，把黑色霧影從康易斌的身體裏引了出來。
但是這個世界隻剩下一天多的時間了，他已經不能再擅自使用超過這個世界負荷的能量，直接把黑色霧影處理幹淨。
所以，他隻能燒點不大不小的火，把黑色霧影給提純了。
雖然操作起來很麻煩，但是，這樣既能分散他的注意力，還能給小棺提供食物，一舉兩得。
那邊，小棺追著青焰，剛吸收完三分之一的能量，池溪這邊，便接收到了小棺反饋過來的能量記憶碎片。
“雪鴉，醒醒——”
“雪鴉——”
密封的玻璃艙門被打開，滿身是傷的蘇驚雨跪在培養艙旁邊，搖晃著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男人的手臂，想把人叫醒。
可是，他還沒把人叫醒，實驗室裏的人，已經追了過來。
女負責人一聲令下，那身形龐大，整張臉都融到一起，手腳都長著蹼的怪物就衝了進來，帶著尖刺的手臂直接將蘇驚雨整個胸膛穿透！
刺目的鮮血，瞬間將青年胸前的衣襟染紅，心髒，已經很難再跳動。
蘇驚雨微微偏過頭，最後的目光，落在培養艙裏安靜躺著的樓雪鴉身上，溫熱而充滿鐵鏽味的血，從青年唇邊溢出。
“嗒——”的一聲，滴落在男人蒼白的臉上，濺染開一抹靨麗的紅。
“雪鴉……對不起……”
青年艱難的闔動著唇，卻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沒能……把你……救出去……”
“嗒——”
“嗒——”
“嗒——”
血珠，不斷的淌落到緊閉著雙眼的男人臉上，男人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輕微顫了顫。
隻是，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不自量力，竟然敢一個人闖進來，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女負責人輕蔑的看著幾乎快要斷氣的蘇驚雨，冷笑一聲，隨後對著那身形龐大的醜陋的怪物道。
“89號，這個人賞給你了，想怎麽吃都行——”
話語落下，女負責人便轉身離開。
而那身形龐大的怪物則是張開了胸前的血盆大口，就要把蘇驚雨一口吞下。
口水吞咽的聲音，清晰無比。
蘇驚雨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躺在培養艙裏的男人，卻是忽然睜開了雙眼。
記憶的片段，到這裏，忽然缺失了一部分。
短暫的空白之後，呈現在池溪眼前的，是無盡的黑暗。
福利院沒有了，實驗室沒有了，城主府也沒有了，整個世界，被黑暗侵蝕。
樓雪鴉站在廢墟之上，懷裏抱著已經停止呼吸的蘇驚雨，黑色的長袍將男人高大的身軀完全籠罩，寬鬆的帽簷遮擋住大半張臉，隻露出冷漠的下巴，腳下，屍橫遍野。
屠城。
“方小姐，不用扶著我，我沒事……”
門口，忽然傳來康易斌虛弱的聲音。
記憶碎片還沒有看完，池溪立即抽離出來，把小棺收了起來，那團青色的火焰，也回到了柏彥川身邊，悄悄的藏在了桌子下麵。
池也也更不用說，輕車熟路的，就回到了池溪的衣兜裏。
“還是我扶著你吧，哎……”
方佳芸輕聲歎了口氣，沒敢鬆手，扶著康易斌進了屋。
康易斌看起來比以前更加蒼老了，佝僂著腰，步履蹣跚，臉上堆滿了皺紋，手上的皮膚，也隻剩一層皺巴巴的皮，根本看不到肉。
兩人走到了餐桌旁邊，方佳芸幫康易斌拉開了椅子，康易斌卻是沒立刻坐下，而是朝著柏彥川的方向，艱難的把腰更往下彎了一些。
“多謝池先生救命之恩……”
柏彥川沒搭話，隻是看著麵前已經空空如也的薄荷袋子皺了眉，隨後轉過頭來，看向池溪，問道。
“還有嗎？”
池溪：“…………”
這人是薄荷精嗎？怎麽能生吃這麽多薄荷葉的……
“我已經把廚房裏所有的薄荷葉都拿過來了。”
柏彥川聞言，靜默片刻，卻是忽然站起身來。
“我出去走走。”
話語落下，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膳廳，找不到半點蹤跡。
池溪身旁突然就空了的位置，怔了半秒，心裏突然湧起一絲莫名其妙的情緒。
不太放心。
池溪站起身來，就想去找柏彥川。
隻是，他才剛邁出一步，方佳芸就忽然衝了過來，擋在了他麵前。
“池先生，救救康哥吧——”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依賴的大哥方浩宇死了，熟悉的朋友莫世傑死了，連關係較好的丁紫萱也都死了。
她實在是不願意再看到關心過她的康易斌再死去……
“池先生，你一定有辦法救救康哥的，對不對？”
方佳芸看著池溪，就像是找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池溪回過頭，看了眼扶著桌角才能勉強站立的康易斌，搖了搖頭，回答。
“我救不了他。”
“為什麽？你不是很厲害嗎？為什麽救不了？”
“那另一位池先生呢？他都把那東西從康哥的身體裏趕出來了，也一定有辦法救康哥吧！”
方佳芸急迫的開口，甚至要伸出手來抓住池溪。
池溪不著痕跡的避開，與方佳芸拉開一段安全距離。
“他被腐蝕掉的是生命力，生命力是沒有辦法補救的。”
“不會的，一定有辦法補救的！”
方佳芸卻是不信，目光灼灼的看著池溪。
“池先生，你這麽年輕，肯定還能活好久，不如，你把自己的生命力分一些給康哥，這樣你們兩個人就都能活下去了！”
餐桌旁邊，康易斌那黯淡的眸子忽然亮了起來，期盼的看著池溪。
池溪看著這兩人，忽然就明白了，先前康易斌那句“救命之恩”到底是什麽意思。
也難怪，柏彥川都不搭理。
“康哥，自己做出的選擇，就要承擔後果，而我，沒有必要為你的行為買單。”
話語落下，池溪邁開腳步，便離開了膳廳。
原本以為，康易斌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被黑霧侵蝕了身體。
現在看來，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黑霧殘留下的記憶碎片，迅速從池溪腦海中閃過。
初到這個世界時，康易斌還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
而他的出現地點，也並不像池溪一樣，是在外麵的居民房裏，而是直接出現在了福利院的B13層。
他接受了黑霧的記憶，想要獲取離開的方法，最後卻被黑霧侵蝕了身體，身體迅速衰老變成了老爺爺。
他一直想方設法的誘導所有的人去B13層，但是池溪等人的行為並不受他控製，他隻能把消息泄露給了唐可可和盧宗平，然後再把莫世傑帶去了B13層。
本想趁機將這幾人一並處理了，卻不曾想溫初夏的師兄會突然出現，更沒想到池溪和柏彥川會出現，把他們給救了出來……
這些天裏，康易斌一直扮演著一個不太有存在感的人，連池溪，都差點忽略了他。
直到後來，溫初夏把曆任城主的畫像給了他。
池溪才發現，畫像上的老城主，與康易斌有七八分相似。
但康易斌顯然不是老城主，更像是……老了以後的蘇驚雨……
黑霧大概是想把康易斌變成蘇驚雨的樣子的。
但是，黑霧那麽強烈的腐蝕性，並不是什麽人的身體都能受得住的。
就算康易斌是“靈”，也隻能勉強活命而已，根本無法控製自己身體的衰老。
因此，他才會變成那副模樣……
不願再浪費精力去想康易斌的事情，池溪加快腳步，往前麵走去。
但是……他並不知道柏彥川到底去了哪裏。
“溪格格，阿川在冰窖哦~”
池也也好心提醒。
池溪立即轉身，往冰窖走去。
城主府的冰窖很大，裏麵存放的冰塊也十分充足。
但是池溪走到冰窖門口，卻並不感覺到冷。
池溪抬手，正準備把門推開，門卻忽然被人從裏麵打開了。
柏彥川高大的身軀佇立在門口，身後一片空曠，連半塊冰的影子都沒見著。
“你把冰窖裏的冰都吃了？”
池溪脫口而出。
柏彥川沉默著沒說話，邁開長腿往前走了一步，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到隻剩一厘米。
池溪下意識的就想往後退一步，手腕，卻忽然被人用力攥住，滾燙的溫度。
“池溪——”
男人的嗓音，喑啞得不像話。
作者有話要說：守身如玉幾千年，真的忍得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