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那種喜歡
明明什麽都不奢求的呀——不奢求她來愛你,不奢求她來擁抱你,甚至不奢求她看你一眼;為什麽就是不願意鬆手,找個別人來愛?
五月份了,已經很少有下雨天,天空時常湛藍如洗,那種透亮的藍色,是與畫紙上才有的藍天相仿的纖塵不染。
可能是因為畢業臨近,分離在即,同學與同學之間開始客氣起來,女生們不再勾心鬥角,曾經打過架的男孩兒們,也能夠互相不計前嫌,勾肩搭背地到食堂吃飯;一周裏偶有的一次體育課,約好一起去操場打籃球。
大家都變得小心翼翼,好像隻要輕輕地,輕輕地,時間就會因為靜謐,打個小盹兒,在這最後的幾個月裏停一停。
阮知荷覺得自己有些魔障了,她總會時不時地想起杜安琪。她好像十分想念她,甚至偶爾做夢,也會夢見烏雲密布下,那個讓人討厭的女孩子,剃著比男生還短的平頭,她笑著和自己告別,說她們以後再也不會相見。
阮知荷真想告訴杜安琪,你這樣強顏歡笑的樣子真醜!
也不隻有懷念,有時候,阮知荷也會想起高三和杜安琪一同被學校選去別的城市參加作文比賽。理所當然地,她們被安排在一個房間,用著同一個洗漱台,在同一個馬桶上大小便,可那時候她們彼此憎恨。相處在一起的兩天裏,兩人都各自防備,小人之心地以為對方會對自己下黑手。
初三的日子,真的很辛苦。每個人好似都緊繃著一根神經,大抵是害怕三年的努力,荒於一旦。當然,也有及個別的人,他們早就放棄了,隻是很少吵鬧,不聲不響地頹廢著,有時被其他人的堅持觸動到,會從一堆廢紙裏,隨便找出一張什麽試卷,認認真真寫完一半。
邵江洲感覺出阮知荷情緒緊張,一有空閑就來找她。他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很多時候都隻是沉默地待著,在阮知荷遇到不會的題目的時候,將步驟完整的草稿紙悄然遞到她麵前。
“可是,邵江洲我還是不會……”
邵江洲:“……”
這就是年少的喜歡吧,隻要是你給我講解的題目,再難我也能弄懂;哪怕是最討厭的科目,隻要你願意教我,我就能聽得津津有味,甚至想出比標準答案上還要多的求解方案。
察覺到身邊的人久久沒有反應,邵江洲抬頭,便看見阮知荷對著他的臉微微失神。
阮知荷趁人不注意,紅著臉偷偷親吻邵江洲的臉頰:“邵江洲,你認真的樣子可真好看!”
“是帥氣。”邵江洲糾正她。
阮知荷從善如流:“邵江洲,你認真的樣子真帥!”
筆重新交回到阮知荷手裏,阮知荷鄭重其事地對邵江洲說:“邵江洲,我哪也不去,我就在平中,陪你一年又一年。”
日子因為忙碌,反而順逐。阮知荷的生活依然單調,她認為是因為有邵江洲在身邊,所以自己才不至於因為中考,變得同其他人一樣焦慮。他們相處的時間沒有因為沉重繁多的課業減少,反而多起來,但凡空閑的時候,阮知荷的身邊總有邵江洲的身影。
等到阮知荷從幸福裏回過神,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章舟說過話了。
章舟到家,在玄關處換上拖鞋。
客廳裏,電視的音量開得很高,是一個女人的哭腔。
你喜歡別人就喜歡別人了唄,有什麽大不了!你要分手就直說啊,反正,我也沒有很喜歡你!
母親一把年紀,依然幼稚得像個女孩子,總愛看一些狗血並且毫無營養的泡沫劇。她盤腿坐在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堆著一座麵巾紙山。
父親在一旁用手機打遊戲,應該是贏了,麵露喜色。母親察覺到,幽怨地轉過臉去看他,父親原本歡喜的表情立馬哭喪,看上去竟比母親還要難過。
很多年後,刷到微博上一個關於陳小春和應采兒的短視頻,章舟總會恍惚,想起自己的父母。
他沉默地穿過客廳,即使聽見母親叫他也沒有停下腳步。他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的那一霎那,再也聽不見客廳裏的任何聲響。
某個時候,會鑽牛角尖,為什麽會出現一個人愛著,另一個不愛的尷尬情況;所有的喜歡難道不應該都是兩情相悅?畢竟月老的每根紅線隻有兩端,隻維係著兩個人;丘比特也隻會在兩個人身上射出相同的羽箭。那多出一個人的喜歡是打破常規的奇跡,還是不被祝福的詛咒?
章舟仰麵躺在床上,隻覺得睜眼閉眼都是阮知荷——他們明明是彼此距離最相近的人,可是,他抓不住她。他想,大概所謂的近水樓台先得月,是那姑娘本就心係於他。
父親推門進來,男人和少年相顧無言。
章舟忽然用雙手遮住臉,從喉嚨裏發出難過的嗚咽——排排書架間,四下靜謐。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兒,伏在桌案上,對著身旁的少年看得癡傻過去。章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不設防的阮知荷,印象裏,她的所有柔軟明亮全被包裹在她的黑衣長發下,即使頭發剪短,阮知荷對待身邊的人始終隻有冷冽與沉默。
心間有悸動。卻見阮知荷紅著臉,主動輕吻了那個少年。她巧笑期盼:“邵江洲,你懂得我的喜歡嗎?我喜歡你,是迫切想嫁的那種喜歡。”
身後有書本落地,巨大的書架掩藏住另一邊失魂落魄的人。
阮知荷,那你懂得我的喜歡嗎?我對你的喜歡,是迫切想娶的那種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