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日轉星移,雲卷雲舒。石子路旁的積雪因著和煦的陽光不消幾日便融化了去,先前刺骨的冷風催人緊,這會子又迎來了暖風撫人醉。轉眼就進了初春,人也跟著懶散起來。


  若是上輩子,這會兒宋知鳶早就嫁了劉瑾。如今心頭清楚了這些,她現下也樂得自在。甚至還得了空為劉頤和寫了封信,說了些小女兒家的心事。


  許是因著宋知鳶的準許,芸香的姑娘牧兒自那日後每日都去小花園玩耍一番,更是在小花園種了幾粒種子,盼其快快生長。因著宋知鳶也是愛極了小花園裏的春景,時長與牧兒於小花園嬉戲。一來二去,二日的關係倒越了主仆之情。


  宋嫣也是因著先前受了李姨娘的虐待,在柳氏這邊住了後,竟再不願回李姨娘的院子去了。鬧得柳氏心裏也不是滋味的緊,一會兒因著喜歡小孩子的心情對宋嫣悉心照料,一會兒又因著李姨娘的緣故對宋嫣心生芥蒂。


  不過李姨娘那邊見有了一陣子安生日子,隨著宋珊的禁足解了後,現下又不安分了起來。


  “姑娘,昨兒個二姑娘又從後門出去了。”香梨待宋知鳶用完早膳後,沏了一壺茶,遞到宋知鳶手裏。


  “可還是去了望星樓?”今早的膳未免有些膩了,宋知鳶不出一會兒灌了一杯茶:“看清了是什麽人了?”


  香梨輕嗤了一聲:“大抵是些什麽風月場的常客吧,二姑娘回府時脖子上的紅痕遮都遮不住呢。”


  宋知鳶呼吸突的一滯,再怎麽說宋珊都是安國公府的二姑娘,麵皮還是得要著的。


  如今視名譽於無物,還未出閣便這般大膽,必是因著那人身份尊貴值得攀附,並且那人許了承諾並值得信賴。


  “唉—這些年真是難為姐姐像個狗皮膏藥一樣貼在皇上身邊為我做擋箭牌,妹妹這心裏啊,感激著呢。”


  突如其來的這句話盤亙在腦海揮之不去。當日在望星樓香梨說看到了宋珊,劉瑾也是在望星樓的;當日在放河燈的河邊,她也看到了宋珊的身影,雖是跟著個男子但也保不齊是劉瑾,畢竟依著見到劉瑾那會兒,也是與見了宋珊是隔了好久的。


  想到這兒,宋珊突然握緊手中的小茶杯,隨即苦笑著輕輕收了力氣。


  如今劉瑾心裏有宋珊,與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


  “姑娘。”


  “姑娘?”


  見宋知鳶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是低笑,香梨心頭害怕不免多喚了幾聲。


  卻見宋知鳶轉眼間又是先前不悲不喜的神情,輕輕揉了揉酸脹的眼角:“前幾日母親一直說身子不爽,咱們帶些補品瞧瞧去。”


  說罷轉而又是一陣沉思,似乎想到什麽似的囑咐香梨:“順便去把孫郎中請回來吧。”


  沒成想才出了院子,便見一小丫鬟跑過來:“姑娘,家主說來了貴客,請姑娘過去一趟。”


  “可有說什麽事?”


  那小丫鬟輕輕垂了頭,倒也沒有說什麽。


  “罷了,你先將補品送了母親院子去,順便接孫郎中叫他為母親好好診治診治。”宋知鳶偏頭吩咐香梨:“我忙完便過去。”


  其實宋知鳶還未走到主院,便見劉瑾側對著宋知鳶的方向負手立於玉池旁,一襲玄色袍子一如當年模樣。


  這會兒宋知鳶犯了愁,思及今早與香梨談論過的事情她實在犯膈應。沒成想再度抬眼看到宋珊自玉池另一端繞過來,正巧與劉瑾偶遇。


  “代王殿下。”隔得不遠宋知鳶淡淡看著宋珊看看行了個禮。奈何劉瑾似是避嫌一般並未多看她幾眼。


  卻看宋珊也是不惱,隻稍稍起身後,與劉瑾擦身而過,竟毫無預兆的滑了一跤。


  宋知鳶看的玩味十足,雖說昨日才下了雨,不過是絲絲陣雨罷了,尋常人走路定是穩當的很,哪兒還會摔著。


  本以為這便是英雄救美的簡化版了,宋知鳶沒眼看偏了頭。沒成想下一秒便是一陣響動,連帶著一聲尖叫。


  宋珊竟硬生生的摔倒了???


  再看那劉瑾,先前看著湖麵出神,這會兒聽到響動這才堪堪轉了身。可望向的不是地下沾了滿身泥濘的宋珊,而是透過還未長出新芽的柳樹,直直的盯著偷偷望過來的宋知鳶。


  “宋姑娘。”劉瑾輕輕頷首。


  “代王殿下。”方才還是因著在眾人麵前摔成這樣又羞又氣,這會兒聽到劉瑾的輕喚,宋珊急忙爬了起來。


  雖用帕子仔細擦拭著臉上的泥濘,可眼眶的微紅以及臉頰上的紅暈卻是怎麽也擦不掉。宋珊垂著頭,羞怯的掩了麵:“代王殿下可是有什麽吩咐?”


  哪知劉瑾分明未看向宋珊一眼,更不用說方才宋珊大煞苦心做出嬌羞的樣子竟沒一處落在劉瑾眼中。


  “阿鳶。”劉瑾喉珠滾動嗓音低沉,短短二字訴說著這幾日的想念。


  宋珊聽後先是一愣,隨即順著劉瑾的視線看去,這才在樹枝遮掩處看到一襲水藍色的衣衫。


  原來這宋姑娘是喚的宋知鳶!霎時間宋珊的麵部也由才開始淡淡的紅暈這會兒滿麵漲紅。


  可宋知鳶似是沒聽到一般,忙收回視線隻直直的順著石子路往前麵走去,沒走多久,眼前掠過玄色衣袍的衣角。


  “你可要到哪兒去,打一開始就是本王在尋你。”單是看神色劉瑾許是被氣著了,可細聽聲音卻是發顫。


  縱使是氣著了,他也是不敢說上重話的。


  宋知鳶自知理虧,她竟沒料到劉瑾會移步過來尋她。


  劉瑾怕宋知鳶不信,隨即從衣袖裏翻出一封信,刻意的不去看她可還是忍不住對上她的眸子:“頤和今日寫了封信,千叮嚀萬囑咐托我親自送過來。”


  “多謝代王殿下。”宋知鳶托起雙手本打算接過,可劉瑾存了心欺負她似的用力,叫那信封怎麽也拿不動。


  “咳。”劉瑾不著痕跡的鬆了手,他也不知為何會突的耍起小孩子脾氣:“若是遇上了什麽事,找本王也是一樣的。”


  “民女記下了。”宋知鳶輕輕出聲。


  劉瑾淡淡的盯了宋知鳶一會兒,見她並未有什麽多餘的情緒,又補充道:“頤和現下人在宮中,若是什麽急事她也說不上什麽話,她能做到的本王可以做到,她做不到的,本王亦可以做到。”


  如此一番慷慨陳詞後,劉瑾又仔細的觀察宋知鳶的神色,沒成想宋知鳶隻是淡淡應了聲,便順著原路回了。


  臨轉身時,宋知鳶悄悄瞥了眼宋珊,後者索性也不屑於去假裝什麽姐妹情深了,隻一昧的瞪著宋知鳶,仿佛這樣便能洗刷她的屈辱似的。


  “二妹妹這身衣裳比前幾日見左公子那身得體極了。”宋知鳶遠遠地衝著宋珊淺淺一笑,再沒看她一眼。


  平白的提了先前的醃臢事,宋珊臉上立時掛不住了。環顧四周還有些小丫鬟掩著嘴偷笑,宋珊心下一氣因著劉瑾尚在身旁,便拂了衣袖快步走開了。


  “大姑娘。”還未走幾步,便聽一人輕喚。


  原在劉瑾那處也沒費什麽功夫,這會兒孫郎中也是才到府上。


  “孫郎中。”因著同是重生的緣故,宋知鳶看著眼前這人不免親近了幾分:“這幾日聽聞母親身子不爽,走幾步便喘的厲害。母親隻道是人老了不叫我們擔心,今日正巧得了空,還請孫郎中好生看看。”


  “那是自然。”孫郎中卻並未因著宋知鳶與他經曆相同而態度好些,如今也是客氣的緊。


  宋知鳶倒是不介意的笑笑,試探的打量著孫郎中的反應:“前些日子聽孫郎中所言,甚是親切。其實我也是重新活了一輩子。”


  “我了然。”那孫郎中的語氣似是兩人交談今早用了幾碗米飯一般自然,輕輕捋了捋胡須便不再作聲。


  “可如今我甚是困惑,可否請孫郎中指點一二?”宋知鳶見孫郎中油鹽不進也是著急。


  聽了這話孫郎中的神色不免有些鬆動,停了步子卻未出聲,隻呆呆的望著遠處的雲彩出神。


  隨即又抬步朝前走去:“該知道的自會讓你知道,過好日子莫強求。”


  宋知鳶從前隻聽過寺廟裏的和尚說的晦澀難懂,沒想到孫郎中也故作高深,叫人聽了雲裏霧裏。任憑宋知鳶後來問什麽,孫郎中都不再回答了,真是叫人氣惱。


  香梨站在柳氏院子門口等候時,看到的便是一老一少,一人愁一人樂的景象。


  “姑娘可是遇上了什麽事?”香梨趕忙的湊過去,順帶打量了幾眼孫郎中,並未察覺出什麽異常。


  看到宋知鳶輕輕擺了擺手,她才無意識的長舒了一口氣:“姑娘可去看看夫人吧。”


  “你可問出了母親近些日子是有什麽病症?”


  “夫人身邊人說是嗜睡反胃,莫不是有喜了。”香梨輕輕掩著嘴笑。


  “東西可放好了?”


  “已經辦妥。”香梨耳語。


  宋知鳶抬眼打量院子裏眾人,伺候的丫鬟們是喜滋滋的忙來忙去,皆是認定主子有喜為著她們日後地位更進一步而高興。


  孫郎中和宋知鳶卻是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頭,先前李姨娘為柳氏調配的香料中便含有大量的麝香,如今又怎會突然有孕。


  可因著身邊眾多丫鬟在場,她也不好多說什麽免得叫旁人聽了搬弄是非,便佯裝喜悅:“那快請孫郎中看看,若是喜脈便好了。”


  柳氏的屋裏靜的很,許是因著柳氏今日的病症遣了不少丫鬟,隻留下一兩個貼身的。宋長仕這會兒去上了學堂,宋嫣倒是體貼,這會兒伺候在一旁端藥送水,叫人看了直誇一句小棉襖。


  不來看不知道,多日前還容光煥發的柳氏,這會兒竟到了纏綿病榻的地步。嘴唇幹裂發白不說,眼睛裏也滿是紅血絲,看了駭人。


  “三妹妹這是喂母親喝的什麽?”自打他們一進屋,宋嫣便一勺一勺的喂著柳氏湯藥,這會兒手上的動作還快了不少。


  香梨隻當是宋嫣不會喂藥,怕把柳氏給嗆著急忙上前:“三姑娘還是交給婢子吧,夫人現下虛弱不該如此急切的喂藥的。”


  聽了這話宋嫣忙垂頭,輕輕眨了眨眼便有兩行淚順著眼角垂下:“我,我隻是想讓母親盡快好起來罷了。”


  “什麽藥?”宋知鳶見她顧左右不言重點,便重複這三個字。


  “尋常治病的藥,我也不是很懂得。”宋嫣細聲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宋嫣:母親,來喝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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