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沛東在家根本沒怎麽學習,這是我意料之中的。我已經為我們倆的未來做了幾種設想:最好的是兩個人都考上研究生,但最壞的並不是我們都沒考上,而是一個考上一個考不上。因為如果我們都沒考上,我還可以跟隨他的腳步找工作或考公務員;而如果一個考上一個考不上呢?一切都變成了未知數……
時間已經容不得我多想了,S大文學類專業課指定教材很多,足足有16本,並且很多都是需要拚命背才能過關的。一進入9月份,我就和班裏許多考文學類專業的同學一起進入了“早讀晚背”的生活。並且我也不得不在每天的淩晨5點20分起床——占座。要知道,C大學生的占座“事跡”是多次上了我們省的官方報紙的,生活在這樣一個殘酷的競爭環境裏,不得不吃點苦啊!
我們宿舍隻有張小不不打算考研,所以她還能找到理由不去占座。而其餘幾位呢?陳歡歡對占座也是比較積極的,我們經常一起去教室。但瘋子、孫秀秀、大頭就顯得比較懶散。尤其是孫秀秀和大頭,她倆經常在“第一波占座大潮”過去之後才趕到教室,於是我經常可以看到她倆在教室外張望的身影。
我占座不僅是為了方便自己複習,更是為了林沛東。我意識到我必須“強製性”地把他拉到教室裏來,他才能安下心來看書,否則他就很有可能在宿舍睡懶覺或打DOTA……
路宇自然也占座,但他似乎並沒有意向幫我占。實際上,自從發生了那些“摩擦”之後,我們之間的“和諧”關係也一去不複返了。這種變化不是突然性的,而是一點一點逐漸累積的。我覺得似乎有一隻白蟻無情地啃噬著我們曾經建築起來的感情堤壩,這樣下去,這堤壩遲早要崩潰。
路宇不幫我占座,他幫誰占呢?也許你應該猜到了,就是韓霜,還有她宿舍的幾個同學。其實每一次我看到她們走進教室的時候都感到很尷尬,似乎我才是不應該呆在這個教室裏的人。
一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第一波占座大潮”已經退去了,教室裏隻剩下我和路宇,以及一屋子擺滿書的課桌。那些書桌上擺的不是《張劍英語閱讀150篇》就是《數學複習全書》,當然也有一些別的資料。我往後瞥了一眼,路宇坐在最後麵靠窗的角落裏,他前麵的桌子上擺著一本法碩資料,不用說他是幫韓霜占的。
不一會兒路宇出去買早飯了,他走過我前麵的時候看都沒看我一眼。他出去後教室裏進來一個男生,他四處打量了一會兒,最後推開路宇放的那本法碩資料,坐了下來。
路宇很快就回來了。他一進教室,看到那個男生坐在他的座位上,不,應該是他幫韓霜占的座位。我抬頭看了一下路宇,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可怕起來,他站在講台上,指著那個座位,用冰冷的聲音對那個男生說:“那個座位是我的。”
也許那個男生還想爭辯幾句,但他似乎也被路宇的聲調和表情所震懾了,於是他什麽都沒說就背起書包走出了教室。然後路宇仍然麵無表情地走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吃早飯。雖然現在隻是9月份,但我感到教室裏的氣溫已經在零度以下了,而這種寒冷,無疑是路宇帶給我的感覺。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生為一個座位如此執著,甚至用了近乎冷酷的聲音和表情。我想,如果他不是喜歡韓霜的話,又怎麽能這般用心呢?至少他從來沒對我這樣過。仔細想想,我們以前聊天的時候,他也經常有意無意地提到韓霜。
“你在宿舍和我聊天的時候注意點,別和某些人似的被人發現……”
“唉,以前我對別人也說過……”
“那本書我借給某些人了……”
……
我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我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許路宇根本沒多想。但話說回來,我為什麽要想這些呢?其實說到底,路宇做了什麽,說了什麽,都和我沒關係。即使我們是好朋友,我也沒有權力把他置於我的控製之下。但這是後來我才意識到的,事情壞就壞在了我的“幼稚天真”上。
好在過了幾天路宇就不在我所在的教室占座了,去了對麵的教室,我也少了一些尷尬。同時我也很慶幸,因為班裏這幾個同學都走了,我和林沛東相處的自由空間就大了。
每次我看到林沛東背著雙肩包微笑著向我走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心裏一股暖流湧上來了,使我有些飄飄然。同時我也特別期待上完自習能和林沛東一起去買飯,我認為這樣能增進我們之間的距離。我經常幻想哪天主動牽起林沛東的手,連時間地點都想好了,但最終還是沒敢實踐,因為我始終缺乏勇氣……
可見,我是個多麽自卑的人啊。我一直以為自己是“胖窮醜”,是急需從黑暗中得到解救的罪人,而林沛東則是給我光明和希望的聖徒。雖然我知道他也許並不想用愛情這種方式把我拯救,但我還是虔誠地匍匐在他腳下,等待著光明的降臨。
她們說,我愛得太卑微了,讓人看著心疼。
可是我並不聽。即使是路宇說的那句“不是為你而生的男人有什麽好留戀的”,我也選擇置若罔聞。我一直以為我不可能那樣決絕。
路宇和我的關係越來越冰冷,有時在樓道裏相遇,我向他打招呼,他總是麵無表情地走過去。聽大頭說,路宇又在自習室發現了一位叫“冰冰”的美女,為了更好地近距離接觸“冰冰”,他幾次要求和大頭換座位,甚至厚臉皮地請求大頭去打聽一下“冰冰”的情況,當然遭到了大頭的一頓臭罵。“路宇就是閑的!上次一個‘然然’,這次又是‘冰冰’,不知道後麵他又會看上誰?”大頭憤憤地說,“他整天這樣,還想考北大的法碩?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路宇要考北大?我的確吃了一驚。路宇從來沒有和我說起過他要考哪所學校。看來班裏的同學報考的目標都挺高啊,大頭要考中國政法,陳歡歡要考北京外國語,瘋子要考浙大,而孫秀秀想報南開。在她們看來我報S大的目標有些低了,但我卻認為S大就像一座冰山,她們隻看見了它浮在水麵上的八分之一,所以認為報考S大很簡單,但底下的八分之七才是它深不可測的部分。
我對林沛東說:“我對自己考上S大沒有太大信心。”
林沛東說:“你要是考不上,誰還能考上呢?你看看你的筆記,都翻成什麽樣的了,咱們班你複習最認真了。”
聽了林沛東的話,我雖然得到了一些安慰,但在內心深處,我還是感到不安的。
座位,是越來越不好占了。主要原因是學校規定宿舍樓六點才能開門,而教學樓也是六點。這對於我們這些宿舍離教學樓遠的同學來說的確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因此我不得不每天早早地在宿舍樓門口守候,等樓管阿姨一開門我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到教學樓占座,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是胖子的悲哀啊。更可氣的是,每次當我剛衝進教室,都能看見路宇悠閑地從對麵屋裏走出來去買飯。不用說,他已經占好了。誰讓男生宿舍離教學樓近呢?不知何時我開始討厭路宇每天早上看到我時的詭異微笑。在我看來,那微笑裏寫滿了輕蔑。好在韓露她們已經“轉戰圖書館”了,不然我會更反感。
我之所以這樣拚命地占座,其實還是為了能爭取和林沛東接觸的機會。一旦我沒有占到座,林沛東很可能就會不來自習了,然後……
也許我的確很自私,但誰能說愛情不是自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