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給我最好的禮物-1
\t這一年的高考是在大雨中度過的,街上的每個人都在說,這是多少年多少年離城最大最久的雨。許多的家長都在抱怨**不好走,出租車不好打,雨聲太大影響孩子聽力等等。
\t高考前三天的時候我見過程弋哲,他已經放了溫書假,隻等著考試。他問我,“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嗎?”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t我說,“如果你真考上了,我就和你去。”
\t結果在高考結束的那天,他就到我們的家裏來,當眾宣布他考上某某大學某個專業沒問題。那天,大家一起幫他辦了慶祝會,沒錯,是所有人一起。包括紹凱,甚至小哲還把盈盈帶來,盈盈也考完了試,據說也要比上一次好。大家在一起又是喝酒,又是大聲唱歌,一整晚亂七八糟好像每個人都喝多了一樣,但其實誰都沒有醉。
\t在那一晚,我心裏清楚了,如紹凱所說,我對程弋哲完全沒有感覺。在我的眼裏他不過就是個小孩子。明白了這點之後,我突然有一點想開了。
\t“紹凱,”那一晚,我借著酒意對紹凱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離開你一段時間,你不要怪我。我保證,我回來之後就再也不會離開你了,這是最後一次。”
\t他默默的看著我,伸手在我的劉海兒上揉了揉,輕輕的“嗯”了一聲。
\t可是程弋哲來的那天我還是覺得太突然,是在高考結束後的第十九天,他拿著兩張火車票過來對我說,“都買好了哦,那到那天我提前過來找你?”
\t紹凱在我背後走過去,拿過他手中的票,若無其事地看,“是哪天啊?”
\t我低著頭,手指按在眼角的淚腺上。
\t出發的那天,我還沒睡醒,迷迷糊糊半睜開眼睛就看見紹凱蹲在地上往包裏麵裝東西。他拿出的是我來時背的包,此刻他好像正想要把我的東西全部再裝回去。“紹凱……”我下床蹲到他對麵,握住他不想停止的手,“幾點了?”
\t他不抬頭,也沒有躲過我的手,“你這麽貪睡,都快中午了,一會兒人家來了,你還要人家等麽?”
\t“不著急啊,不是才中午麽,”我企圖將他拉起來,“先不要弄啦,我們出去吃飯好不好?”
\t“算了,你收拾收拾再去給我們做頓飯吧。”
\t我站在那裏,看著蹲在地上低著頭的他,我能夠了解他現在正壓抑著怎麽龐大的情緒,因為我也一樣。我回過身去疊被子,看見自己的手指不聽話的顫抖,我想控製但是控製不住。
\t程弋哲拖著行李箱站在院子裏時我們剛剛吃過飯,我正在刷碗,盛夏的陽光很刺眼,我看著他愣了一會兒居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紹凱從我身後走過,手在我背上輕輕拍了一下,然後拉著我進屋去。我將繁盛的陽光全部關在門外,隻有一扇小窗子的屋子即使是夏天的下午也是有些陰涼的。我倚著門,看著紹凱又把拉好的鼓鼓的包打開,然後逐一去拉抽屜和櫃門。
\t“你想想自己還有沒有什麽東西放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把所有他覺得我用得著的東西統統放進了包裏,然而這一間屋子的容量本就小得有限,除了衣服,絕大部分的用品我們都是共用的,他幾乎就什麽都沒有了,“差不多……就走吧。”
\t“其實我不用帶那麽多東西的,你看帶那麽多多重啊,我都快背不動了。你忘記我來這裏的時候是怎麽樣的了麽,我幾乎什麽都沒帶啊。”
\t紹凱笑,“那不一樣。”說完他把包拉好,提到離我近的這一邊,卻沒有站起來隻是等我去接。我站了好一會兒,才抬起手把包接過來,它沉得拖著我的胳膊往下墜,我隻能使勁兒掐著帶子才沒有將它扔在地上。
\t“那……”我站在門口,企圖用一種“我晚上還會回來”的語氣說,“我走……”卻最後還是越來越輕含在喉間自己都聽不清楚。就在我將手放在門把手上,側過身準備打開門時一隻手伸過來幾乎是拚命的將門合了起來,我聽到門上嵌得玻璃發出好幾聲不滿的“叮當”。
\t我知道我遲遲不肯轉身就是在等這個擁抱,從知道我要離開起一直保持著無所謂的緘默外表的紹凱終於還是在我轉身的前一秒衝過來把我箍在了他的懷裏。我了解他,他一定會這麽做。他用力的將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口,一時間整個世界裏我隻能聽見他的心跳聲。我握著書包帶子的手指漸漸鬆動,最後還是把它放下了,我抬起手死死的抱住了他,就像從前的每一次擁抱一樣。
\t“對不起,我不……”
\t“走了”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他以最快的速度拉開門將我和我地上的包一起扔了出去,門閂插上的聲音讓我的眼淚瘋狂的往下掉。“紹凱……你開開門……我還有話說你開開門!”我拚命地砸門,可是他沒有出聲音隻是默默的將窗簾拉起來,徹底與我的世界隔絕。
\t我不清楚自己是怎樣和程弋哲一起走出院子的,我一直乞求紹凱能開開門,至少能讓我再看一眼他。我不知道我這一走要多久,我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沒有囑咐他,我還想告訴他不要喝太多酒煙能戒就戒,我還想告訴他沒有我也要記得自己燒開水喝,我還想告訴他他的哪件衣服是會褪色的不要和其他的混在一起洗。
\t我還想告訴他,要不然,等我回來洗也行。
\t沒有人送我出來,小哲和阿毛隻是待在琴房裏看著我,我覺得或許在他們的心裏都認為我早晚會走。就連小喵,它都懂,它隻是不明所以的跟了我幾步,然後就回去了。它最後“喵喵”的兩聲叫喚,讓我還在試圖忍住的情緒突然崩潰起來。
\t“對不起,等一會兒……”
\t我叫住程弋哲,然後兀自蹲下去將自己團成團。顧不得他怎麽想,也顧不得**人的眼光,我被胸口比我想像還要猛烈的痛楚擊敗了,那像是從身體上硬生生割下一塊肉的感覺,最初隻是驚懼,而當腦垂體中的減緩疼痛的內啡肽慢慢用盡,那種根本不能碰觸的疼痛開始讓人無法承受。
\t“既然那麽舍不得,為什麽還要走呢?”我聽見程弋哲近在咫尺的問我這個最不該他問的問題。我搖搖頭,掙紮著站起來,說,“走吧。”
\t這次我沒有回頭一直一直朝前走,直到再也不看見那排老舊的房子。手中的包實在太沉,裏麵究竟裝了什麽我根本不知道,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坐進去我才把包打開看。衣服,拖鞋,洗漱用品,杯子……我所有依賴的東西他通通都給我裝了起來,最後我從裏麵的拉鏈裏找出了一張銀行卡和一張字條。
\t“我把你之前那張卡裏麵的錢全部轉到了這裏麵,加上我平時存下的,現在裏麵的錢雖然還是不夠多,但應該還夠你在外麵生活一段時間。這本來就是為了娶你而留下的錢,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了。”
\t我抱著那個包,一**像隻兔子一樣到了火車站,然後再一**像兔子一樣離開了離城的天空。
\t於是,在我一直隻懂得哭泣,不懂得發現的眼睛裏,沒有看到在我轉身離開的時候,有人在我背後的牆上畫了一個白色的圈,中間寫著有些肅殺的“拆”字。
\t這一段比我想像漫長的旅程,二十個小時的火車,要在火車上過一夜,然後晚上下車,這讓我恍恍惚惚想起了我和紹凱一起到離城的那個晚上。那一夜我的心雖然就像火車震動的頻率一樣上下搖擺不定,但卻莫名其妙的睡著了,而這個夜晚我趴在過道的小桌板上,看著外麵漆黑一片的夜,怎樣都睡不著。
\t在我離開他之後,我才終於肯對自己承認,我是這麽依賴他。算一算,我離開他才幾個小時,可幾個小時實在太長了,我從離開他懷抱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t他不會陪我在這個列車裏麵了,不會因為擔心我而和別人換床位了,不會在我隨時叫他名字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回答我了。現在已經是深夜了,我想知道,紹凱,他睡了麽?
\t然而,在我想念的另一邊,是我看不見的我生活了多年的老舊院落,晚上他們趕走了一批不速之客後就各自回了房間。每個人心裏都清楚,少了一個人的轉變是多麽難以適應,那是一個不知道該用什麽去填補的洞。
\t紹凱將自己鎖在屋子裏,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事實上從下午開始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就恍恍惚惚一直到現在都無法緩解。他麵對著空白的牆壁和空蕩蕩的床,居然不知道此刻自己應該做什麽。就在前一晚,他的身邊還有另一個呼吸的存在,而此時那個人卻不知道已經離開他多遠。
\t想到這兒,他回過頭去看仍擺在原位的兩隻枕頭,一隻上麵還沾著一根長長的頭發。他將它捏起來,小心翼翼的纏在手指上,一圈一圈一圈一圈收緊,直到它再也承受不住,幹脆的斷成兩截。
\t他打開門衝出去。這個房間,此刻他一分鍾也呆不下去。
\t下了火車,程弋哲居然可以直接找到住所。他在出發前查好了線**,訂好了計劃,聯係好了住所。我看著他有條不紊,一點也不慌張的樣子,真的不覺得這是個剛滿了十八歲的孩子。我的十八歲,對生活還是一無所知,帶著對感情最初的懵懂與偏執,自以為好的向前走,卻不料掉入了黑洞。
\t一座西部邊陲城市,人口稀少,視野開闊。現代的東西少,而舊的東西多。但是,二十個小時沒有合眼,再加上情緒內張帶來的負荷,讓身體極度疲乏。我無心看一**風景,隻想快些找到床睡去。第二天清晨,我是被喉嚨疼醒的,我起床喝了很多水,還是感覺像是有沙子含在裏麵磨得難受。
\t這個地方太熱太幹燥,白天一**上我都需要不斷的喝水,但在旅途中喝水又很容易帶來不便。幸好我們沒有跟著什麽旅行團,沒有時間的限製,偶爾還可以混在別人的團隊後麵偷聽。無論在什麽時候,我似乎都是受照顧的對像,我也嚐試著想去照顧別人,可每每都弄得更亂。在長途車上,程弋哲坐我旁邊,我們的交談始終不多,總是想起來就零星的搭幾句話。沒有人用奇怪的神色打量我們,因為我們在其他人眼裏理所應當的是一對姐弟。我不得不承認,我已經不能再跟年輕的小孩兒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