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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阻礙

  第二天一大早,陸儉便和楊時一起趕赴花山壩,開始實施初步的治水措施。


  為了趕工期,楊時從蔡卞處調來了三萬廂軍用以穩固花山壩下遊的堤壩,並挖掘新的河道。


  因為廂軍頭天晚上便動身,所以當第二天陸儉和楊時抵達的時候,他們早已到達,且準備就緒。


  “下官韓朔,見過楊大人!”


  徐州廂軍的統領叫韓朔,他的年齡雖然比楊時要大,但因為其隻是五品武官,所以在麵對楊時的時候,自稱下官。


  “韓指揮不必多禮。”


  楊時扶起韓朔,向陸儉介紹道:“這位是徐州步軍都指揮使。”


  步軍都指揮使,就是徐州廂軍的最高長官。


  “小子陸儉,見過韓指揮。”


  陸儉抱拳行禮。


  “陸副使不必多禮。”


  韓朔已經知道了陸儉的來曆,對他抱拳還禮。


  陸儉與韓朔行禮的時候,覺得他的相貌和韓令言有幾分相似,心中難免疑惑,想到兩人都姓韓,不禁出言問道:


  “不知韓指揮和徐州簽判大人可相識否?”


  聽了這個問題,韓朔灑然一笑:“不瞞陸副使,徐州韓簽判,乃是本官同族兄弟。”


  陸儉聞言,心下吃了一驚,但臉上卻沒表現出來任何意外,笑道:


  “原來是龍兄虎弟,難怪韓指揮和簽判大人身上英武之氣如此相仿。”


  關於陸儉的一切,韓朔已經從韓令言的信中得知,見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還依舊麵不改色,不禁對陸儉高看了幾分。


  “陸副使謬讚了。”


  一番虛假客套之後,楊時和陸儉開始安排起治水工作,


  首先,他們派了五百人去花山壩下遊炸山,以堵塞花山壩湖泊,減小其潰堤的可能。


  然後,陸儉和楊時同時決定了新河道的位置和走向,命人開挖。


  “炸山填補堤壩一事,就由你去督辦吧。”


  楊時對陸儉說道。


  “小子遵命。”


  陸儉答應下來之後,當即清點人手,準備前往花山壩下遊。


  “找幾個人跟著他,可別讓他耍什麽花樣。”


  看著陸儉正在清點人手,韓朔對身旁自己的親軍吩咐了一聲,親軍聽後,立馬前往安排。


  花山壩湖泊上遊到下遊,隻有十五裏,陸儉帶著人很快便趕到自己決定要炸的位置,然後安排廂軍布置火藥。


  北宋時,火藥已經被用於軍中,行軍打仗,少不得要攻城拔寨,炸山開路。


  其威力雖然不如後世的炸藥,但隻要數量足夠,炸塌兩個陡峭的山峰還是沒問題的。


  看了族弟的信,韓朔一直都擔心陸儉會不會在炸山的時候動什麽手腳,可是當聽到他派去的人紛紛回報說陸儉並沒有耍任何花樣的時候,他才放下心來。


  韓朔作為徐州廂軍的都指揮使,論品級來說,比徐州知州還要高,想當初,紀莊也是給他送了錢的。


  更何況,他和任仲秋韓令言等人同氣連枝,牽扯頗多,這件事要是東窗事發,誰都討不了好,所以他也頗為重視。


  陸儉炸塌山頭之後,已是深夜,但誰也沒有睡下。


  治水乃是急事,既然動工,便沒有歇息的道理,因為他們必須要趕在五月下旬至六月的汛期到來之前,將新的河道挖通。


  所以在動工之前,楊時就已經說過,要日夜趕工,就連睡覺吃飯都隻能輪流。


  何況,這才第一天,連楊時這個正使都沒睡,陸儉作為副使,當然更不敢睡了。


  “新的河道大體的流勢是這樣的,老夫估計過,從此處到汴河,有一百二十裏的距離,若是晝夜不停的挖,咱們這些人最快也得半月才能挖通。”


  營帳中,楊時還在燭光下和陸儉討論。


  桌上擺著一副地圖,雖不詳盡,但也能看清楚新河道的位置。


  楊時說的半月,聽起來離譜,但卻是很符合實情的,這條新河道本來就順山勢往下,所謂的挖掘,並不是要一點一點的挖,隻需要將高處挖低,攔截處挖斷,便可讓水流下去。


  “半月時間能挖通,小子覺得已經很快了。”


  陸儉說道。


  楊時搖了搖頭:“不,還是太慢了,老夫還想在下次漲水之前,試試你所說的束水衝沙法,這樣下去,時間是不夠的。”


  陸儉沒想到楊時心這麽大,若是要試束水衝沙的話,半月挖通這條河道確實太慢,陸儉皺了皺眉。


  “老夫已經決定明日前往淮南東路,一方麵觀察汴河水勢,看能否容納泗水內的河水,另一方麵,我想調撥淮南東路的廂軍,自下而上挖掘河道。”


  聽了楊時的話,陸儉頓時明白他的意思:“大人您是想兩頭動工?”


  “不錯。”


  楊時點頭。


  “你在這邊統籌大局,自上而下挖掘,我在淮南東路命人自下而上挖,以作接應,兩邊連通,河道即成,這樣一來,工期將大大縮短。”


  “楊大人這個辦法固然可行,可大人讓我一人在此統籌大局,小子隻怕難當重任。”


  陸儉麵色為難。


  楊時聞言當即正色道:

  “重任在前,難當也得當!”


  看著陸儉,他的麵色頗為凝重。


  “你現在已經是京西路治水副使,可不再是之前那個山野之民了,在其位,謀其政!這就是你該幹的事情,莫要說什麽重任難當。”


  楊時的語氣有些生硬,既像訓誡,言語中卻又像是對陸儉充滿了厚望。


  麵對楊時如此強硬的態度,陸儉不知道說什麽,他有些事本想和楊時商量的,可楊時這一走,他該找誰商量?


  見到陸儉麵帶憂容,楊時還以為是自己說話重了嚇著他,不禁又出言安慰:


  “你不用太過擔心,我會留下存章在你身旁作為協助,另外,我也會知會韓指揮,全力配合你,你不需做什麽改變,就按照我們之前商議的,讓他們挖就行。”


  陸儉擔心的,根本就不是河道的問題。


  聽到楊時說讓韓朔全力配合他,他心中有些不以為然。


  若是自己所做之事與對方沒有衝突,他相信對方當然願意配合他,可一旦出現衝突,他可不認為自己這個被臨時任命的副使,還能被人放在眼裏。


  “多謝大人,小子會盡力而為的。”


  心中雖然無奈,但他也隻得應承下來。


  然後二人又接著商議兩頭動工的具體事宜,直到四更(淩晨一點至三點)才散。


  睡了不足兩個時辰,陸儉便起床。


  說實在的,一晚上到處都挖得乒乒乓乓,睡也沒睡好。


  不過陸儉起來的時候,得知楊時早已動身前往淮南東路去了,這讓他心中吃了一驚。


  同時不禁有些佩服楊時,程門立雪的人心性果然不一般啊,難怪人家能做大官呢。


  陸儉起床之後,簡單洗漱吃了點東西,然後便往河道視察。


  楊季研則跟在他的身邊。


  “今早大人走時,再三吩咐我等見副使如見大人,可見陸副使深得大人看重。”


  因為楊時特別的囑咐,楊季研對陸儉的稱呼從兄弟變為了副使,言語也更加恭敬。


  楊時雖然把楊季研留給陸儉,還將自己的親衛也留了三十人給陸儉,但在陸儉看來,這些人根本就沒什麽用。


  這些是楊時的親衛,留在陸儉身邊,說白了隻是撐撐場子,好教別人知道陸儉這副使的身份不是隨口說說的。


  雖然可以調動,但僅僅隻限於公事,若想叫他們做私事,那基本不可能。


  而且陸儉也不放心,因為他們絕對不會保密的。


  但是陸儉現在,急需幾個能替他做私事又能保密的人,可惜啊,除了朱衝,一個也無。


  “此處挖得這麽低,是楊大人交代的麽?”


  陸儉和楊季研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韓朔的聲音,陸儉循聲看去,隻見韓朔站在新挖掘的河道旁,正滿臉疑惑的提問。


  “回指揮使大人,是楊大人和陸副使一同交代的。”


  挖河道的那名廂軍將領說道。


  “可有什麽說法?”


  韓朔問。


  “這.……”


  那將領一時語塞,他隻負責聽命行事,什麽說法不說法的,他當然不知道。


  “韓指揮有所不知,下遊河道越低,上遊與下遊形成的落差就越大,落差越大,水流便急,水流一急,則可將其中淤積的泥沙衝刷幹淨。”


  陸儉走到韓朔身邊,笑著解釋道。


  看到陸儉走來,聽了他的解釋,韓朔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倒是本官少見多怪了。”


  “這可不怪韓指揮見識少,韓指揮一天到晚忙於公事,不知道也正常。”


  陸儉說完,韓朔笑了笑,上下打量了陸儉一眼,道:“想不到陸副使如此年紀,竟然懂得這麽多,實在是年少有為啊。”


  “韓指揮過譽了。”


  “對了,此處挖低雖然可以使下遊與上遊形成落差,可是似乎與湖泊也有了些落差,這樣一來,泗水河的水,不就流不進湖裏了?”


  韓朔麵露疑惑的說道。


  “韓指揮說的是,不過我和楊大人要的,正是泗水河的水不流進湖裏。”


  “為何?”


  韓朔問道。


  “韓指揮有所不知,因為花山壩下遊的堤壩並不穩固,若是河水再往湖裏流淌,湖水增多,說不定會有潰堤的危險,隻有截斷湖水,才能保證花山壩下遊的堤壩不會潰決。”


  陸儉說道。


  “那這樣一來,花山壩湖少了水源,不會慢慢幹涸麽?”


  韓朔皺眉問道,他擔心湖水幹涸之後,他們的秘密會顯現出來。


  陸儉聞言一笑:

  “韓指揮過慮了,花山壩湖足有十數裏長短,數十丈之深,怎麽會那麽容易幹涸呢?


  哪怕是烈陽暴曬,要想幹涸,也需要數年時間。”


  韓朔聽了,細細一想,隨即也笑起來:


  “是了,倒是本官多嘴,這花山壩湖那麽大,沒個一年半載,又怎麽會幹涸呢?”


  韓朔如此說著,一雙眼睛卻一直盯著陸儉,在他身上來回遊走,像是非要看出點什麽來似的。


  韓朔雖然隻是廂軍都指揮使,沒打過仗,但畢竟為官多年,所謂居移氣養移體,穿著官服派頭十足,眼神極為犀利。


  被他這樣的眼神盯著,陸儉雖然不犯怵,但心裏也有些不自在。


  盯了陸儉一陣,也沒看出端倪,他笑著又道:

  “不過雖然一年半載不會幹涸,但如果缺少水源,也總有幹涸的時候,這花山壩湖泊的形成,對周邊百姓灌溉莊稼極為有利。


  依本官想來,不僅現在不能讓它幹涸,以後也最好不要,若是能長長久久的存在個成百上千年,那就太好不過了,不知陸副使以為呢?”


  韓朔臉上意味深長的微笑,顯然證明他話中有話。


  陸儉幾乎可以確定,他和任仲秋韓令言他們是一夥兒的,他這麽說,是想告誡自己別搞什麽小動作。


  陸儉神情不變,笑著道:


  “韓指揮說的是,我和楊大人也商量過此事,所以雖然將新河道挖低了些,但並沒有低太多,即便大部分的河水匯入新河道,也還是會有小部分的河水流入花山壩湖,以保持其永不幹涸。”


  聽到陸儉這麽說,又看了看新河道的位置,韓朔微微點頭,陸儉沒騙他。


  “如此,那就最好了。”


  他說著,和陸儉告辭一聲,便往另一處監工去了。


  韓朔一走,陸儉臉上雖還笑著,但心裏著實有些不是滋味。


  徐州官員在任多年,互相牽扯的關係實在太多了,這個韓朔明顯是和任仲秋一夥兒的。


  有他在這裏看著,自己的計劃,可不好實施啊。


  今天隻是將河道挖低了一點,他就提出質疑,雖然質疑的方向是錯誤的,但他畢竟不是個笨蛋,自己要是想繼續實施計劃,必然會被他看出端倪的。


  不行,得想個辦法把此人弄走!


  但是該用什麽辦法呢……陸儉心中暗自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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