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貴族風氏
這片大陸,中原最富饒,西境最荒涼,南境最溫暖,北境最古老。
北境最北端有連綿雪山,最南端有廣袤平原,最西端的草原牛羊成群,最東端的密林深邃浩渺。這片古老土地曾發源了史上第一個帝國,那是兩千年前,由人類史上第一位修靈師創建。靠著獨一無二的修靈血脈,他的帝國得以傳承千年,但隨著另外的修靈家族崛起,皇室喪失了至高無上的地位,大陸四分五裂,最終進入了如今的貴族當權時代。
如今北境的統治者是頂級貴族——風氏,風氏本家的堡壘不在風都城裏,而在霧障繚繞的雁蕩山中。
此時雁蕩山不知名的小山穀裏不知名的瀑布間,有一根橫木橫亙,橫木上有少年盤膝端坐,這普通人還裹著棉襖上街的時節裏,少年竟然上身赤裸而麵不改色。
說到色,這少年當真是長了一張絕世好臉。他一頭黑發,即使濕透也能看出濃密如名師潑下的墨色;一對劍眉,即使微顰也能看出峭拔如鬆木橫斜;一抹薄唇,即使緊抿也能看出薄透如晨間早綻繁櫻。總而言之,少年一張臉像是絕頂匠人窮盡心力雕刻而成,又或者頂級畫師嘔心瀝血揮毫鋪就,無論哪個角度看去,都毫無瑕疵,讓人感歎造物之神奇。
少年端坐水幕,千頃水浪瘋狂的拍打他還不算堅實的肩膀腰背,卻徒勞無功的不能傷其分毫。
日影漸漸縮到一天最短,瀑布下的深潭水麵微皺,崖邊枯木隨風輕輕一抖…
風,山穀中本沒有風,但以少年為中心,一股微風刮了起來。
微風起時,少年緊閉的眼眸倏然睜開,那雙眸子黑如點墨,深如幽潭,那眸光宛如實質,周身靈力也宛如實質般一炸。
靈力一炸,狂風陡起,風中夾雜著銳利如刀的靈力轟然四散,崖邊枯木、枝上碎雪、雪上顫顫停留的一隻冬蝶,皆在瞬間被攪成齏粉。崖下深潭、潭中大魚、大魚口中沒來得及咽下的小蝦,也在頃刻間被爆發的風靈力扯碎。
那些靈力以少年為中心回旋呼嘯,極盛之時連瀑布都斷了一瞬。
這種狂暴的毀滅持續了一刻鍾之久,當靈力風暴終於平息,原本靜謐的小山穀已然麵目全非。
少年站起身來,可能是坐了太久,他站起時周身骨骼一陣咯吧咯吧的脆響,想來一定是很疼的,但少年麵無表情活動了身上關節,麵無表情的飄身而下,直到在潭邊巨石上站定,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
有綠衣的窈窕女子自山穀入口姍姍而來,她手捧著紅漆托盤,托盤上整齊疊放著做工華美的一套衣物。女子走到少年麵前,輕輕一福,聲音就如她的容貌一般溫柔如水:
“綠嫋恭喜少主再進一境。”
少年麵無表情的冷臉終於在見到女子時破冰了,他微微揚起嘴角,笑意竟然十分溫和:“起來吧,幫我穿衣。”聲音低沉裏也透著讓人想要親近的溫和。
女子溫柔一笑,開始麻利的將一件件衣物套上少年身子,女子有雙修長好看的玉手,那手上下靈巧翻飛,將少年外裳係玉佩的絡子繩結打的精巧漂亮。
她邊為少年整理披風邊道:“大長老半個時辰前就來了,現在在崖邊呢,少主要過去嗎?”
少年並不驚訝,他看向不遠處的山崖,青黑色的嶙峋亂石間隱約有一抹衣角白如流雲。他對垂首侍立一旁的綠嫋留下一句:“晚上我會回去,準備好晚膳。”便腳尖一點,旋身撲上崖壁,幾個起落,消失在了山崖之上。
少年走遠了,綠嫋卻還站在原地,她看著少年遠去的方向,嘴角又綻起一抹如水溫柔的笑意。
“是,少主。”她輕聲道。
少年就是風家當代少主,享譽大陸的天才風承琰。他來到那抹潔白衣角所在崖端,朝著那著一襲點塵不染的白衣,長發如雪的老人背影微微躬身,喚了一聲:“大長老。”
老人回過頭來,從麵容上來看他已經十分蒼老了,可能過了百歲,他身周也沒有傳說中絕世高手那般巍峨如山的靈壓。所有的氣勢來源於那淡淡負手的站姿,那一身仙人般的白衣,那渺遠眼神中不自覺流露出的懾人威嚴。
他的眼光掃過風承琰全身,微微點頭道:“不錯,突破開境以後實力和精神力都進了一大步,比我預想的還要好。”
風承琰微微一笑,卻並未接話。
大長老續道:“吾輩修靈師,靈力境界分八境。初境既是初入靈界,靈海初成,是為築基;入境是靈海鞏固之時,亦是確定個人方向的關鍵時期;開境開修靈大門,入開境者算是真正邁入高等修靈師行列,未來才有更進可能;浩境顧名思義便是吸納浩瀚自然之靈,浩境修為時,靈海能儲存的靈力急劇增加,浩境得招式往往是耗靈大招;而臻境,下五境最後一境,則是需要悟性的最關鍵一境,修靈者若不能體悟芥子藏天地的真意,將一生止步於此;天境是修靈師的分水嶺,能入天境者無不悟性超拔,入得天境也能初通天地;玄境強者已然世所罕見,玄境顧名思義便是通玄,其中需要體悟的靈知更加玄妙不可言;最後一境化境…”大長老突然頓了一頓,臉上表情更加肅穆:“能達到這一境界的,能以肉體凡胎溝通自然萬物,靈力收放自如,取之不竭,幾近通神。”
風承琰耐心的聽完這長長的一段話,盡管這些他從小就聽,幾乎倒背如流。關於化境強者的描述,長老院十位長老中五位都是化境強者,供奉堂十位供奉中也有三位達到了這一境界。大概是見得多了,風承琰一直對所謂“半神”的說法持懷疑態度。
畢竟大長老就站在他麵前,小時候還抱過他,就算氣質出塵氣勢不凡,他也沒覺得就到了半神的程度了。不過話說回來,“神”到底是什麽樣子,世上有沒有“神”,他也不知道。
風承琰關心的是更為實際的問題,他沉聲道:“大長老,你說過如果我能在十六歲之前突破開境,就告訴我母親的墳墓何在。”
大長老微微一怔,他看著少年堅定神色,嘴唇漸漸抿起。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句承諾了吧,大概是這孩子十三歲初修靈力之時,那時隻當隨口一句勉勵他修煉的戲言,沒想到他竟記到了現在。
“承琰,”大長老緩緩道:“我記得和你說過,人不能過度沉溺於過去,陳年往事就該隨著地下人長眠地下,活著的人該往前看。”
風承琰垂下的眸子裏有一道戾氣極快的閃過,那一瞬間的怒氣也如倏忽電光,抬頭時他神色平靜,語氣誠懇:“我雖是金尊玉貴的風家少主,卻一出生就父母雙亡。父親葬在家族陵墓,每年春祭我都可以去看他,但母親因出身平民無名無份,不得與父親合葬,這麽多年我連她葬在哪裏都不知道。母親死於難產,她用自己的命換來我的命,我卻至今未替她掃過一次墓,上過一株香。我是未來的風氏家主,這不是統領北境的家主應有的德行。”
這番話實在有理有據,言辭懇切,大長老一時也無法反駁,畢竟這隻是一個從未體會過雙親疼寵的可憐孩子,一點微不足道的請求。
大長老歎了口氣:“她身份低賤,本無資格歸葬,但念在為家族留下了你這樣的優秀血脈,族裏還是派人為她在西山豎了一處墳頭。已經十幾年了,那座墳頭如今連當初主持下葬的下人估計也認不出了,你執意要找,便去找吧。”
風承琰露出笑意:“謝大長老。”
大長老飄身而起,他虛空踱步於山崖之間,轉瞬遠去,隻留下遙遙語聲:
“承琰,你的天賦比起你父親當年還要令人驚豔,這是上天予風氏的厚賜,你要好好珍惜,切莫懈怠修行。”
風承琰微微一躬身。
他不會懈怠修行,不是為了不讓誰失望,而是,為了自己,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