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壽宴
主殿今日分外富麗堂皇。殿前廣場上的積雪早早被掃淨了,兩排眉目秀美的婢女自殿前一直排到長階下,她們站姿端莊優雅,手中都提著精致的八角風燈,與風承琰身後不同的是,她們的風燈裏裝的不是蠟燭,而是珍貴的熒光靈石。
進主殿時風承琰揮退了身後婢女,隻留了綠嫋一人隨侍在在側。
大殿裏人還不算多,靠門這邊站著幾個在風家地位極高的清客,不遠處是一小堆一小堆的風氏族親,門口侍衛唱和一聲:“少主到——”
大殿裏人們的目光便都集中了過來。
風承琰衝行禮的人們微笑點頭,若有稍微熟識的還會寒暄兩句,遠處傳來家主渾厚粗獷的笑聲:
“承琰來啦?快過來快過來。”
看上去家主今天確實是高興,一身喜慶華服襯得他紅光滿麵,臉上笑意看著也比往日真了一些。風承琰臉上露出一個笑來,躬身行禮:
“少主風承琰,見過家主,家主夫人。”
家主笑著擺手,雍容的家主夫人拿眼角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站在夫妻倆身旁的風承玦、風錦瑜姐弟更是眼神不善,風錦瑜還很不收斂的冷哼了一聲。她今天罕見的穿了身柔美的嫩黃色拖地長裙,不得不說,稍微打扮一下,這個堂姐並不是不能看。
殿外忽然響起渾厚鍾聲,在熙熙攘攘的喧鬧裏,這鍾聲顯得異常寧靜悠遠,就像冰原上流過深遠的長河,鼓聲接著鍾聲響起,咚——咚——咚,大河深處湧起不知名的震顫,像是水神的悠長的呼吸。
殿中還在談笑的人們都站直了,氣氛一時如鼓聲般肅穆。
宴前鳴鍾擊鼓,這是風氏傳承千年的習俗,千年時光裏無數的磨難讓這個家族麵目全非,他們失去了富饒的中原,偏居北境一隅,天鼎城和南方崛起的諸葛氏虎視眈眈,主家分家矛盾不斷,嫡係成員彼此不合…如今的風氏就像一株巨大的橡樹,它的枝葉遮天蔽日,但粗大的樹幹裏,蟲兒們時刻腐蝕著樹心。
不過當鍾聲再次響起,人們還是沉浸在古老家族滄桑沉厚的曆史中,家族的子弟們還是能感受到生在風氏的榮光。
在之前很多次宴會裏,風承琰也會有這樣肅穆莊重的使命感,但現在更多的還是感慨,他以一個冷靜旁觀者的視角感慨著家族走向沒落。
賓客們陸陸續續走入大殿,現在的宴會已經不像早幾年規矩繁多,大殿裏雖然設了座位,但整個宴會過程中人們可以來回走動,食物也是自取的。這就大大降低了身份限製給人的壓抑感,即使是末流的貴族,說不定也能湊到位高權重的家主們麵前攀談幾句。
風承琰隨家主跟各個有分量的來客見禮,先到的是北境的二等貴族沐氏和慕容氏,兩家都是家主帶著長子,沐家主一如既往的嚴肅冷漠,沐梵塵穿的人模狗樣。
慕容氏父子風承琰見得不多,尤其少主慕容楠是第一次見,他比風承琰大了不少,二十幾歲的樣子,一身淡青色繡翠竹的修靈袍,不顯華貴,隻如他的容貌一般俊秀雅致。
“早就聽說少主天資卓絕,風采無雙,今日一見在下可是服了。”慕容楠笑道。
家主們已經走了,隻剩三個年輕人站在原地,這聲恭維風承琰沒有接,這讓慕容楠頓感尷尬。
沐梵塵出來打了個圓場,他拍拍慕容楠的肩膀:“風少主為人一向低調,咱們私下誇誇他就行了,當麵誇,他會害羞的。”
風承琰似笑非笑的看了沐梵塵一眼,沐梵塵往後縮了縮,風承琰衝慕容楠笑道:“之前聽過慕容少主的名號,慕容少主現在也入開境了吧。”
“不敢當少主敬稱,少主叫我慕容楠就行了。“慕容楠狀似惶恐道,繼而苦笑一聲:“在下虛長了少主五歲,修為卻還不如少主,慚愧了。”
從言談舉止上看,這實在是個謙遜有禮的翩翩公子。但風承琰說了兩句很快失了興致,就如宴會上絕大多數人一樣,慕容楠說話圓滑規矩,句句都在不著痕跡的恭維,但說來說去毫無實質意義。
好在慕容楠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小,見兩人都有些興致缺缺,便告辭離去了。
風承琰和沐梵塵好半天才從各色人群中脫身,在清靜的大殿一角坐下。
“所以說這種場合最是無聊,我的臉都要笑僵了。”沐梵塵揉著臉頰道。
“我以為你很享受在人群中央的感覺,剛才很多小姐都在偷看你呢。“風承琰隨手端起一杯酒,打趣道。
沐梵塵瞥了他一眼,咬牙切齒:“你還有臉提,她們看的明明是你,跟你走在一起的時候姑娘們都把本少爺當空氣!”
這話其實誇張了,雖然一襲玄色錦袍的風承琰,確實英俊的像話本裏描寫的少年神祗,但沐梵塵也用心打扮了,瀟灑風流的氣質還是吸引了相當一部分目光。
這樣的宴會是貴族們的交際場,家族掌權者談笑風生間可能就有一個新的聯盟、新的交易產生,他們的寥寥數語牽係著無數底層小人物的命運;遠離權力中心的夫人小姐費勁心思的打扮,多吸引一份目光就多一份勝利;而渴望掌權的少年們,他們在宴會上盡可能多的結交朋友,每一次引見和交談都可能在未來為他們添一份助力。
其實貴族的生活哪有底層百姓想象的那般隻有奢靡享樂,在財富和權力聚集的中心,欲望空前膨脹,每個人都在汲汲營營忙忙碌碌。
一陣抽氣聲打斷了風承琰的沉思,抽氣聲從前方和身邊同時響起,風承琰抬頭看去。
角度當真是正好,他的視線越過重重人群,看到了一個正好轉過身來的少女。
兩道視線不期而遇,風承琰輕輕抽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