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甕中捉鱉
羽安自鐲子裏掏出一個小袋子,她將袋子放到老嫗手裏道:“禾雅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這些你們拿著,權當救急。”
老嫗一摸便辨別出那是一個銀錠子,她沒有推辭,隻是深深鞠躬道謝。他們不是明明家道中落卻還硬撐著擺闊的人家,這些錢省著些用,夠他們撐小半年了。
溫淮笑道:“我們這就告辭了,婆婆不必相送。”
他剛一轉身,手臂就被人緊緊攥住,禾夫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跑過來,她抓住溫淮的手臂,呆滯如一團死水的眼睛突然像活了起來,淌出大串大串的淚水:
“夫君,是你回來了嗎?是你回來了嗎?”
一屋子的人都驚得不輕,老嫗趕忙上前想要將禾夫人拉開,她道:“小公子不要怪罪,夫人每到這個時辰都會犯病,她會把看到的人當成老爺,我將她扶回去就好了。”
禾夫人卻抓的異常緊,她口齒清晰,淚眼婆娑:“我給你做了過冬的衣服,袖口上繡了你最喜歡的青竹,鍋裏還煮你最愛的鯽魚湯,我每天都煮一鍋,你一回來就能喝上。夫君,你為什麽現在才回來啊?我等了這麽久。”
在歲月侵蝕下已然漸漸老去的女子,這一刻像是突然回到了年輕時,二八年華她初見他,一顆芳心淪陷在少年朗朗笑顏裏,十八歲她作新婦,掀開那火紅蓋頭偷偷看著前方著大紅喜衣的溫潤男子,從此,她叫他夫君。
他們成親以後她沒能誕下一子,他卻從無抱怨,將唯一的女兒如珠如寶的寵著。他一生不曾對她食言過,他承諾要娶她便娶了她,他承諾要對她好便確實對她好,他也承諾了要和她攜手白頭,她便固執地覺得,他們一定能攜手白頭。
羽安撇過頭去,隻覺眼睛酸脹。溫淮沉默半晌,突然隔著衣袖拍了拍禾夫人的手臂,揚起一個極好看的笑:
“對不起,讓你等久了,可你還要等下去啊,等到秋海棠在春季盛放,等到嶽江回流入昆侖,等到世間事了,凡塵再無牽絆,你我便可相聚了。”
一眾人在城中一家客棧聚頭,他們要了二樓臨窗的雅間,開了一個簡短的小會。
參會者是羽安、溫淮、暮長淩、路曉源和於誌,他們把得來的信息匯總了一下,製定了一個簡單粗暴的方案,那就是,把死胖子楊櫟之叫來,告訴他,不放人就去死。
雖然聽著不靠譜,但這確實是目前最為有效的辦法。一來禾雅實在沒犯什麽重罪,她至今還在牢房裏關著純粹是因為楊櫟之賄賂執法軍,強行給禾雅定罪。隻要楊櫟之鬆口了,禾雅自然能出來。至於那五十萬兩銀子的債,可以等禾雅出來再從長計議。
暮長淩提出這個方法的時候,頗為難的看了眾人一圈,最後將視線定在羽安臉上。
“羽師妹,這次恐怕得稍微委屈你一下了。”
楊櫟之今日心情很好,從昨天他把禾雅那小娘們關進大獄後一直很好。那死丫頭從小自覺高人一等,每每看他都是一副看臭蟲的表情,她以為她是誰?是貴族嗎?遲早有一天他要把她扔進最下等的妓院勾欄裏供萬人玩樂,就看那翻滾在肮髒泥濘裏的女人,還高不高貴的起來了。
楊櫟之不無惡意的想著要不要去大獄裏探望探望禾雅,頭頂卻突然感覺到一股涼意。他抬頭一看,發現傘沒了,撐傘的仆從居然停下了,任他被雨淋著。
“你這沒眼色的東西,你…”楊櫟之正要罵,見那仆從呆呆指了指前方。
前方街市上幾乎沒有行人,天地都籠罩在一片蒙蒙雨霧中。一個身形極纖細的藍裙少女自灰色雨幕中走來,她撐著一柄繪清荷的白色紙傘,執傘的手白的像一抹光。一眾人都被少女傘下隱約露出的容顏驚到了,那張白皙無暇臉還帶著些許稚氣,卻已經美的不似凡塵。
少女自楊櫟之一群人身邊走過,她目不斜視,身姿飄搖,真像是偶然在凡塵駐足的仙子或精魅。
一行人都在發呆,隻有一個沉默的中年男子皺了皺眉。
楊櫟之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提起袍子拔腿就向少女離去的方向追,邊追邊喊道:“除了範叔,一個都別跟來。”
肥腫如豬的楊公子爆發了平生除逃命外最快的速度,他一直跟著少女到一家客棧前,又跟著人家上了二樓,直到看到少女進了一個雅間才喘著粗氣停下。
說來也怪,那少女不知是不是天生耳聾還是走路太過專注,楊公子這麽重的腳步聲和喘氣聲她都沒發現。
楊櫟之靠著樓梯歇了好半天才回過氣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整了整身上衣袍,沒搭理範叔的試圖阻攔,帶著邪惡的笑容,去敲門了。
這扇門裏麵,圍著桌子正襟危坐的幾個人,露出了更加邪惡的笑容。
“誰呀?”屋裏一個嬌俏俏的女聲喊道。
楊櫟之搓了搓手,咽了口吐沫才答道:“在下是城南楊家楊櫟之,之前在這間雅間裏丟了東西,特地回來尋的。”
那女聲又道:“原來是楊公子,進來吧。”
楊櫟之跟範叔打了個眼色,然後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