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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一段相遇

  這座老宅之所以被眾多妓坊租下來,就是因為第二進院落裏這個巨大的四方形戲樓。戲樓兩層,一層中空,中間是露天的大戲台,周圍是擺放整齊的桌椅。二樓雅間也沒有多私密,因為了看到底下表演,雅間的門必須大敞,隔著薄薄一層珠簾,雅間裏坐了什麽人都隱約可見。


  戲樓裏側燈火通明,絲竹悠揚,輕裳薄帶的嬌美女子們一個個上場,或低首婉轉撫一段粼粼琴音,或水袖翩躚舞一曲錦繡霓裳。看客們無論是清俊風流的年輕公子還是腦滿腸肥的中年大叔,無不雙目放光,癡癡盯著那些纖腰豐乳,二樓有不少客人都走出雅間,趴在欄杆上叫好不迭。


  戲樓外側夜風習習,燈籠的曖昧光暈和玉白月光都照不到這裏,飽經風霜的朱紅樓宇上有紅漆斑駁脫落,生鏽的銅鈴在屋簷上輕輕擺動,與熱鬧的裏側相比,這裏荒涼黑暗。


  羽安立在戲樓外側一二樓之間斜斜伸出的屋簷上,身子貼著冰涼木牆,幾乎融進了夜色裏。她左右兩邊都是窗戶,左邊這間就是楊氏兄弟所在的雅間,語聲夾著眾多雜音,隻是勉強可辨。


  “那個,二哥,那個紅衣服的吹簫女子不錯啊,冰肌玉容,雙眸帶媚,最重要的是蕭吹得好,我看天鼎城第一花魁非她莫屬!”


  “確實美…我說老四,你一個女子不去關注那些俊俏公子,怎麽成天跟個男人一樣喜歡看美女?”


  “我就愛看美人怎麽了?我是尋常女子嗎?我要是尋常女子我能把咱們楊家的糧鋪打理好嗎?二哥,去年年底算賬的時候,我手下的糧鋪入賬可不比你的綢緞莊少啊。”


  “行了行了,看你那得意樣。你要是真能耐,怎麽不去幫祖父把藥鋪開起來?”


  “老爺子想做藥材生意這麽久了,至今也沒成氣候,他都辦不成的事兒你指望我啊?其實照我說,老爺子之所以這麽想入醫藥一行,就是因為他的病…”


  “老四!慎言!”


  紅衣的女子一曲清蕭奏罷,衝著四方看客盈盈一福,隨著眼梢微微抬起,眼角那以緋色胭脂精心勾畫的蝶翼仿若活了一般,勾的男人們心潮起伏。叫好聲也此起彼伏,很多人都不自覺的往台邊湊。


  楊氏兄妹也都起身趴到了走廊欄杆上,他們隔壁的雅間,獨坐桌邊的黑衣少年卻不為所動。


  風承琰雖還年少,卻不是少不更事,他也欣賞美麗女子,隻是他見過的絕頂美人何其多?這女子姿色大致與綠嫋相當,還不如林家那位花容月貌的林月璃。至於才藝,不能說不好,隻是比起家族裏樂姬們的技藝,差太多了。


  他回頭看了眼窗子方向,裹挾在絲竹聲浪裏的微微的碎瓦輕響,普通人絕對聽不見,但他何等敏銳五感?風承琰微微皺眉,除了聲響,他還感覺到了很微弱的靈力氣息。


  羽安等了好一會兒,戲樓內側的喧囂才散去,隨著一陣琴音響起,楊氏兄妹的雅間再次飄出語聲。


  “二哥,我覺得你完全沒必要這麽小心,老爺子的病又不是什麽秘密,這都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他年紀這麽大了,還死撐著掌著家裏大權,每天操勞,這病情能不漸漸加重嗎?”


  “主要祖父自己很忌諱說起病情,在家裏你可不能輕易提起。唉,父親前天跟我提起,說普通的大夫不頂用了,要去朝聖峰找一位靈醫,還說誰要是能讓祖父的病見好,就以千金酬謝。”


  “切,天鼎學宮的靈醫是那麽好請的嗎?再說,靈醫是給修靈師看病的,修靈師的身體跟普通人是不一樣的吧,他能治老爺子的病嗎?”


  ……


  羽安跟著楊氏兄妹至此,就是想能不能從這一對聒噪兄妹口中聽到不為外人知的楊家事,現在看來她運氣很好,得到的消息剛好有幫助。


  月上中天,這夜已過了一半。喧沸熱鬧的花魁大評已經進行了一個時辰,最後一對姐妹花跳完舞,妓坊的主事人登台宣布客人們可以為看中的花魁投票了。


  羽安挪了挪有點發麻的身子,覺得可以走了。她往前邁了一小步,正要提氣輕身往下跳,右邊窗子突然毫無征兆的被人一推。


  那窗子是上下翻開的,有一雙手,月光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一隻支起窗子,另一隻穩準狠的抓住了羽安的胳膊!羽安被驚得身子一顫,她隻是愣了那麽一瞬,一瞬間大力傳來,她整個人被扯進了右邊房間。


  砰!

  羽安被毫不客氣的摁在矮木小桌上,她的後背撞上尖銳的桌子棱角,一陣鑽心疼痛頓時湧上四肢百骸,但她根本動不了,一把末端微彎的短刀抵在她脖子上,鋒銳和血氣自那森然刀刃上彌散,強橫的靈力將她指尖剛聚起的白光碾的粉碎!


  “你是誰?在窗外鬼鬼祟祟的幹什麽?”上方壓下低低沉沉的聲音,和清清淡淡的香氣。


  羽安微微喘息著抬眼,她這才反應過來,目前情況實在糟糕,這個人的實力遠高於她,又相當的果決淩厲,他可能察覺窗外有人,以為是針對他的,必須要解釋清楚。


  她的眼睛觸到他的臉,正要開口,卻狠狠一怔。


  那張臉!

  那張臉是,風承玦嗎?!


  不,不是,雖然她無法判斷三年後的風承玦到底是什麽樣子,但這個人,他那雙純黑的眼睛,她看到那宛如深潭又如汪洋的眼睛時就知道不是了。這個人隻是長得與風承玦那禽獸有些相像罷了,他不是。


  少女湛藍的眼睛裏震驚與迷惘迅速褪去,換上了拒人千裏的警惕和冰冷,風承琰與他對視,他有些疑惑,而且鬼使神差的,他很想扯下少女臉上的白紗。


  他也確實這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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