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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山中隱士

  四月暖陽漸至,北境回春。如蓋白雪融成春水匯入江河,絨綠小草冒出頭來,風中花香暗隱。


  風承琰沿著山間小徑拾階而上,小路盡頭叢叢深幽翠色裏,隱隱可見一角古雅的灰色飛簷。他微微一笑,徑直入了那幽幽深山森森古宅。


  宅中當然沒有鬼,宅中有花。


  自入了門,各色花香便迫不及待的肆虐鼻端,丁香、海棠、玉蘭、山茶、白瓊…視線裏盡是鮮妍色彩,卓然生機。風承琰一路分花拂柳,偶爾遇見或攜紙筆或提漆盒的童子女婢,他點頭一笑,他們深深施禮,無人願打破這所古雅宅院裏的悠閑安靜。


  他入了一個牌匾書“桃源”的院落,在院中燦爛粉霞般灼灼盛放的桃花中找到了他要見的人。那人坐在桃林深處,墨色長發如水,淺色大袖如雲,他修長手指執著一卷古書,聽見動靜抬頭看來時,清俊眉目宛如靜夜古井裏的一抹白月光。


  他看見風承琰時微微訝然,隨即驚喜道:“承琰?你怎麽來了?”


  風承琰笑著走過去,執了一個對長輩才有的鄭重禮節:


  “好久不見,三叔。”


  那人由衷的高興一笑,他轉著身下木椅雙輪,來到一方石桌邊。


  風家現任家主的親弟弟,風承琰的親叔叔風樓,先天殘疾,修靈天賦極低,性子淡泊如水,與世無爭。


  他是風承琰唯一真心敬愛的長輩和親人。


  “快坐下,讓三叔好好看看,你快一年不來了,三叔都認不得了。”


  風承琰在風樓身邊的石凳上坐下,笑道:“我是覺得自己越長越像三叔了,以後三叔要是想我了,自己照照鏡子就行。”


  風樓被侄兒逗得一陣笑,他用手中書卷敲了敲風承琰的腦袋:“一年不來,都幹嘛去了?有沒有好好修煉?”


  “修煉沒落下,我可是一出關就立刻趕著來看三叔了。”


  “你這孩子自小就不讓人操心,三叔雖然怪你來的少,但比起從未踏足過我這清苦之地的承玦來說,你已經很懂事了。”


  風承琰眸子微微垂下:“三叔如果覺得山間清苦,可以搬回本家住,本家…”


  “不回去了,”風樓打斷他,清俊眉眼上浮起極淡的一抹憂鬱,四月春陽微熾,但灑在他臉上時隻覺溫柔,他輕聲道:“吾之所願,既隱於寂寂深山,長伴古卷青燈,不問世事,不入紅塵,不沾憂愁。”


  風承琰看著這個家族裏唯一給了他親人般關懷的叔叔,突然覺得自己今日不該前來,不該攪了他的自在清靜。


  風樓卻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笑道:“在三叔這裏你還藏著心思?”


  風承琰猶豫半晌,似下了決心,沉聲道:“三叔,您見過我的母親嗎?”


  一陣沉默,微風卷著落花,兩人肩頭發梢都落了染了淡淡的粉。


  正當風承琰以為三叔和族裏其餘人一樣不敢提起舊事時,風樓開口了,語氣有一點悵惘:

  “我確實見過大嫂一麵,大哥搬進別院以後我去探望過一次,那時大嫂還未懷胎,也未梳婦人發髻,她大概雙十年紀,有罕見的美貌和一雙更為罕見的酒紅色眼眸。當時我以為她隻是別院中地位高一些的婢女,沒想到…”


  “父親他,既然當時您去探望了,總知道父親身上是什麽傷什麽病吧。”


  風樓歎了口氣:“大哥受創的不是身體,而是精神,具體是什麽症狀我也不知道,隻是那時候大哥和人說話會突然恍惚,恍惚後就會想不起剛剛才說的事。”


  何止恍惚?那年那俊雅無雙的男子著了素色寬衣,在竹製躺椅上半倚著翻閱一部書卷,每翻一頁他會停頓一下,每次停頓都要低低重複方才讀過的內容——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君子之道他少年時便已爛熟於心並誠心遵守,如今卻連這短短數言都記不得了。大哥做這些的時候並沒有避著他,隻是偶爾抬頭對他無奈的一笑。


  那樣的笑容他此前從未在大哥臉上見到過,大哥生來驚采絕豔是整個風家的驕傲,何曾淪落至此,淪落至此?


  風樓輕歎一聲,又執起了手中書卷。


  風承琰卻默然低頭,拳頭緊了鬆鬆了又緊,原來如此,原來父親受創的是精神力,比起身體上的傷勢,精神力受創幾乎是不能治愈的。


  風承琰又道:“那麽母親來自哪裏呢?她不是父親以前的婢女吧,我聽說是個平民女子,但平民女子怎會進入風氏少主養傷的別院?”


  風樓搖了搖頭:“你知道我就是個山中人,家族事務從來不管的,哪裏會知道那些內幕?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一個平民女子入了少主別院,並且懷了孩子,這些肯定都瞞不過父親的。大哥病逝前幾個月,也就是大嫂即將臨盆的幾個月,我都住在本家,當時父親每隔幾天就會讓人給別院裏送珍貴補品,自己也常去探望,他很期待你的降生。”


  風承琰仔細琢磨著這段話,心中漸漸掀起波濤,三叔這話其實明確傳達了一個訊息,那就是:從母親入別院到懷孕,其實是祖父默許的,或者母親根本就是他特意為父親準備的!聯想到袁隼所說,祖父在自己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斷定自己將會擁有絕高的修靈天賦……一個恐怖的念頭忽然劃過:


  會不會父母的相遇,自己的出生,其實都是一個陰謀?


  風承琰腦中突然像飛進了一萬隻蜜蜂,它們振翅尖鳴,將所有念頭,紛雜的、完整的,全都攪成碎片。


  他使勁捶打太陽穴,希望能減緩突如其來的劇烈頭痛。


  風樓有些擔憂的看著他,溫聲開解道:“承琰,不要執著於舊事,過去的就該過去,我們真正要看到的,是前路。”


  過去的就該過去嗎?如果事實不堪,世事蒼涼,如果親人慘遭迫害,蒙冤離去,他還應該心安理得的向前走嗎?


  “三叔,”風承琰忽然道,聲音微微嘶啞:“我有時候看不懂,我們這一家,究竟是怎樣的一家人。我有時也好奇,其餘人家是怎樣的?一家人圍爐取暖言笑晏晏,那是什麽樣的感覺?”


  一陣巨大宛如洪流的悲哀自少年低低的話語裏傳出,頃刻就將風樓淹沒了,這清淡如水的男子忽然仰起頭,修長的手指捂住眼睛。


  “那樣的感覺,我也很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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