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意氣風發
第一波靈鳥俯衝而下時,羽安仰頭看到整個暗下來的天空,已經明白自己根本躲不開。她雙手按住冰麵,大喝:
“鏡盾!”
江心之上長出雪白的冰花苞,花苞一層一層向外綻開,一往無前的赤羽鳥不管不顧的撞上來,雖折損嚴重,那灼烈的溫度和巨大的衝擊力也瞬間將花苞削去一半。
第二撥赤羽鳥體型更大,隨著領頭那隻一聲長鳴,上百隻靈鳥齊齊張嘴噴火,火柱比起赤羽鳥王雖然細小的多,百餘道火柱匯聚在一起的氣勢仍然駭人。
觀戰的弟子們急得大叫,但這種距離沒人能救,不少人閉上眼睛,不忍看接下來的慘景。
但那火柱即將落下的一刹那,火舌與消融殆盡的冰盾之間不過十寸的距離,忽然升起一道水牆!那水牆升起的如此突兀仿佛從來便存在,水牆薄弱卻閃亮,那是數百根透明的水之鏈條絞纏而成,火舌席卷之時水鏈劇烈顫抖,卻不退,不散。
水鏈將那火柱擋了一息時間,這一息裏有更加尖銳的鳴叫升起,眾人惶然,以為靈鳥援軍又至,卻見貼水升起數十道青色影子,那也是鳥,卻是實實在在由靈力凝成的風之靈鳥,風靈鳥衝入赤羽鳥群,宛如屠刀亂舞於血肉之海,所到之處如砍瓜切菜,鮮血飛灑,殘羽漫天!
鳥群被那極致的鋒銳與破壞力震住了,後麵的鳥兒倉皇倒退,陣型頓時淩亂不堪。
絕大部分弟子還震驚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炫目殺招,眼尖如大橋上那幾個卻已看到戰圈裏又多出兩個人來,一人燦金長發耀眼如華燦陽光,正於站在冰麵上揮手撤回水鏈,另一人烏衣大袖,他落在女子身旁,一手扯下外裳往女子身上一蓋,另一隻手直接環住她的腰肢,不由分說的將她帶的一掠而起,正躲過一隻赤羽鳥的偷襲。
“卑鄙。”路曉源翻著白眼。
“趁人之危!”姬瑤憤憤。
“羽安居然沒有一腳將他踹下去,真是奇怪…”禾雅小聲道。
大江之上有容貌絕美的男女相擁飛掠,衣袂飄舞糾纏間竟有一絲纏綿之態,兩岸的弟子們都看呆了眼,當事的兩人,不,應該說隻有羽安,也看呆了眼。她仰頭瞅著風承琰光潔硬朗的下頜,愣了好半晌才道:
“風承琰?”
躍起的慣性已經消退,兩人身形開始下落,風承琰順手抓住剛好飛過的一隻鳥兒腳爪,被帶的又拔高丈許,他低頭,微笑:“怎麽,才三年不見就不認得我了?看來我又俊俏了許多啊。”
羽安忽然了然:“你是代表風氏來的。”
風承琰挑眉:“我要在這裏待很長一段時間了,你開心嗎?”
看那欠扁的肖羽安就忍不住想潑他一盆冷水,左側卻有熱浪撲來。兩人這時已經接近江麵,熱浪撲來之時羽安連看都沒看,她垂眼輕喝一聲:“冰墓!”江水瞬間凝結,即將落水的兩人穩穩落在冰上。與此同時風承琰左手一伸,更加灼烈的金紅色火焰自那掌心傾瀉而出,撲來的火流仿佛河水遇上海浪,頃刻便被吞噬殆盡。
羽安掙脫風承琰,正要轉頭看個究竟,腳下冰層忽然一震,隨著咯吧一聲,冰麵上驟然噴出數十道水柱,那水柱並不粗壯,噴出的力道卻足以穿透鋼板。羽安和風承琰幾乎同時錯身後退,風承琰躲開,羽安的裙角卻被穿出一個大洞。
空中響起一聲戾氣十足的尖嘯,羽安仰頭望去,見群鳥圍擁之間有體型龐大的鳥王正依偎盤旋。
依偎?她眯了眯眼,除了先前被她重創的那隻,居然還來了一隻更大的。視線偏移一分,見赤色邊緣的一撮青色裏,竟然也有一隻青雀鳥王在盤旋鳴叫。
兩大靈鳥種族竟是這麽團結友愛的嗎?
一頭燦亮金發的男子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他仰頭笑道:“這確實是萬不得已的情況,可別怪我忍不住出手。”
羽安道:“三隻,一人一隻正好。”
男子回頭,一回頭的榮光刹那逼退日光。他如羊脂美玉般細致白暫的肌膚明潤的似要發光,一雙琥珀色的漂亮眸子半透明,就像渾圓的琉璃,淡粉色的嘴唇微微揚起,笑意裏的明亮直照的人心也一亮。他看向的是風承琰,眼神不著痕跡的掃了兩圈,笑道:“咱們好像見過。”
風承琰也一笑:“在下風氏少主風承琰,有幸在三年前見過溫公子一麵。”
“哦…”溫淮拱手:“幸會,幸會,還未謝過你方才搭救羽安…”
“羽安遇險我自然要救,這和溫公子沒什麽關係,實在不必言謝。”風承琰語氣誠懇。
溫淮還要再說什麽,那青色大鳥已經俯衝下來,隨著它飛近,三人身周的江水忽然翻湧起來,那一方冰麵頓時如同大浪上的扁舟,猛烈搖晃。
風承琰和溫淮同時來抓羽安,羽安卻已先一步躍起,她向後倒躍一躍數丈,落地又是一片堅冰。青雀鳥王呼嘯而來,溫淮一招手,江上瞬時升起百餘道透明水鏈,如同春風一夜拂過,曠野裏忽然長滿細而長的樹,這方圓百丈的範圍都被溫淮掌控在手中,大鳥還未衝到他身前便被水鏈纏了滿身,向下直墜。
後來出現的赤羽鳥王也開始發難,它像是吃準了風承琰不能飛,隻一味盤旋在高空噴吐火焰,不過片刻半邊江麵便已陷入火海。風承琰一直在踏水閃掠,他的身法極其輕盈,鬼影一般穿梭火海而不傷分毫。
但這一味躲避的姿態讓觀戰弟子們都生出了失望,橋上的周笠也喃喃自語:“難道這位少主就是身法好了一些,其實不如看上去那麽高手?”
他這句話話音剛落,便見紅色大鳥似乎失了耐性,一個轉身俯衝而下,衝下來的同時張開長喙,流火如熔岩瀑布般直噴向斜下方的風承琰,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再退,羽安卻在他即將點上的江麵凝出一層厚實堅冰。堅冰凝成的瞬間風承琰腳尖便落上,他在冰上猛力一點,身子忽然像一道被巨人投射的重矛般射了出去,他右手前伸,掌前有一層青色的薄膜,那薄膜即透又薄像是無數根細小絲線編織而成,卻隨著男子上衝的趨勢將那鋪天蓋地的流火壓的分流兩側,如同天斧劈裂洶湧的岩漿之河,又似流星倒劃,微小的星子瞬間撕破了絢麗尾焰。
風承琰就那麽頂著流火衝上天際,他衝到大鳥腹下,像之前的羽安一樣抓起大鳥羽毛翻身便騎上去,大鳥憤怒尖鳴,不停的猛烈晃動身體試圖將他甩下去,他卻死死抓住大鳥頸上羽毛,巋然不動。
大鳥身周又有火焰騰起,那赤色羽毛即將燃燒,風承琰卻仿佛未卜先知,他手指一動,輕聲喝道:“青絲劫!”
青絲成劫,萬千青絲結成靈力的巨網在大鳥身周升起,即將燃起的火焰被切割分化,立刻便偃旗息鼓。大鳥受驚,風承琰吸一口氣,身子忽然一重,巨大的墜力將大鳥扯的下落,它砰一聲砸到了冰麵上。
風承琰站起身,他一腳踩上大鳥頭頂,大鳥憤怒的仰天便要尖鳴,他卻腳下用力,將那頭狠狠摁在刺骨的寒冰之上,他的眼神飽含威壓,聲音沉冷:“要麽屈服,要麽死!”
這霸氣的一幕徹底激起了觀戰弟子們的熱血,也激起了空中鳥群的憤怒,群鳥長鳴,刺耳鳴叫裏不知是誰高聲大喊:“鳥群想要以多欺少,我天鼎學宮難道就沒人了嗎?”這明顯帶了靈力的一聲高喊刺穿鳥鳴傳遍兩岸,兩岸轟然一聲,喝聲此起彼伏:“有!有!戰!戰!”
人潮忽然便湧動起來,無數弟子摩拳擦掌便要衝上大江。
大橋上的幾人最為理智,將所有局勢收在眼底的暮長淩怒喝:“愚蠢!若是低階靈鳥和弟子們發生混戰,不知會傷及多少無辜,事情會難以收場!”他急得額頭都冒了汗,但如何能阻止數量如此之巨且群情激憤的弟子?
修為高一些的弟子已經一躍而起,空中也有靈鳥俯衝,眼看雙方先頭部隊便要對撞,突然有一道雄渾聲音響起,那聲音響的突兀,卻如大鍾沉鳴,音浪如雷:
“本閣主在此,誰敢動手?”
隨著聲音一同出現的還有一道攜著巨大勁力的氣浪,那氣浪橫掃過人與鳥即將接觸的空隙,砰砰砰砰,人體落水,嘎嘎嘎嘎,鳥群倒飛。
沒來得及行動的弟子們都看向天空,隻見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懸浮的人影,那人長發未紮,寬衣不束,緋色衣角獵獵卷於江風之中,仿若飄揚的大旗。
弟子們呆住了,那,那不是萬象靈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蕭閣主嗎?
正與大鳥激戰的溫淮百忙之中不忘回頭大喊:“恭喜師父終入化境!”
蕭嘯風流天成的一雙桃花眸微微一眯,露出一點危險的光。
你這是在告訴別人我蕭嘯當了這許多年的閣主,卻是今日才入化境的吊車尾,好小子,都敢當眾揭師父的短,看來是皮又癢了啊!
蕭嘯的出現相當於在翻騰的怒海裏插了一根定海神針,攝於閣主的巨大威嚴以及那排山倒海般的靈壓,兩岸弟子都不敢動了,天空中的鳥群也驚得四散紛飛。橋上幾人都舒了口氣,江上羽安也放下心來。
風承琰還踩著那鳥頭,赤羽鳥天性高傲難馴,何況鳥王,就算處於這種劣勢那大鳥還在掙紮,一副誓死不會屈服的悲壯模樣。
先前被羽安重創的那隻鳥王飛離鳥群,在風承琰上空哀哀盤旋,似乎在請求。
羽安找準機會再次射出藤蔓,這次她不再粗暴的將大鳥拉下,而是可稱溫柔的收束藤蔓,讓大鳥緩緩落下。她半跪在冰麵上,大鳥腳爪受傷隻能趴伏在她身前,那黑琉璃一般的眼睛裏似乎還有不甘,卻不敢再反抗。羽安雙手抱住它的頭,所有剩餘的木屬性靈力一股腦通過手掌傳送至大鳥身體裏,溫和滋養的生命氣息幾乎立刻讓大鳥身體一震,它掙脫的動作慢了下來,羽安放緩聲音道:
“我不是要殺你,也不是要剝奪你的自由,你若肯低頭,往後我們便是生死相依的戰友,我會保護你,你也會保護我。況且我隻會在需要的時候召喚你,這種時候應該不多,你不必離開族群。”
也不知這一番話大鳥能不能聽懂,也許是感應到她心之所誠,又攝於她的強大,這隻赤羽鳥王終於低下了頭顱。
這隻一低頭,風承琰腳下那一隻也漸漸不再掙紮,碩大的羽翼伏在冰麵上,一個屈服的姿勢。
赤羽鳥族的王者深深拜服下去,他們有了新的主人。
江風卷掠,鳥群齊聲長鳴,成千上萬隻赤色靈鳥從高空飛下江麵,圍繞那一男一女盤旋不休,仿若朝拜。
隨著青雀鳥王也在那金發男子的微笑下俯首,大江兩岸呼聲震天,不知多少女子尖叫著爭論兩個男人誰更俊美誰更厲害,不知多少少年激動的說世間女子唯有羽師姐一人。日色更加熾烈,金色陽光鍍在江上男女的身上,那容色風姿更加耀眼,令人神往。
半空中的蕭嘯視線掠過正在輕拍大鳥腦袋的風承琰,正半跪著為大鳥包紮傷口的羽安,以及,湊在羽安身邊炫耀自己戰利品的溫淮,再掃過激動的歡呼不休的弟子們,忽然笑了一聲:
“少年金縷時,意氣風發,愁腸難結情絲難解,敢指天地問今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