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森林心髒
夜色深濃,在熒光靈石一閃一閃的光芒裏,羽安勉強能看清前方那人模糊的輪廓。風從那個方向吹來,帶來大片的血腥,野獸的悲號仿佛仍在耳邊,從那片區域走出的人身上仍帶著濃重的煞氣。
微風拂過草葉,那輪廓輕輕的動,似乎被風吹動了衣袍。羽安皺眉看著,心中忽然一跳。與此同時,那人緩緩向前,走到一丈遠的時候站定開口:“沒想到你們也會來。”
羽安驚了驚,她上前幾步,借著手腕上靈石的幽光,看到那一身血腥味的人俊美的好似雕塑的臉。
竟然真的是風承琰。
“你竟然深夜孤身來此?你不要命了嗎?”羽安低叱一聲,快步走到他跟前,查看他身上的傷勢。
風承琰身上有好幾處外傷,他的黑衣被劃得破破爛爛,大片不甚明顯的汙跡浸染其上,顯見剛經過了一場惡鬥。見羽安走來,他那一身煞氣驟然收斂,笑道:“我師父常讓我和靈獸搏鬥,說長此以往能練出一種野獸般的戰鬥本能。之前在家族我就常深入山林,來學宮以後,北麓森林這一帶我也來過幾次了,都很安全,不用擔心。”
羽安從鐲子裏取出清水傷藥,邊利落包紮便冷聲道:“那你今日和什麽靈獸搏鬥了?”
“一隻成年的暴雪巨虎,靈力等級接近六品,力氣很大,一頭能撞斷好幾棵百年古木。”風承琰像是說著毫不關幾的閑事,語氣輕鬆。
溫淮和拾刃也都走了過來,聞言都是一驚,暴雪巨虎是體屬性最頂尖的靈獸之一,又是接近六品,風承琰竟然一人就將其擊殺,這是何等實力?他們都沒見過風承琰真正出手的時候,當日江上獵鳥王,他幾招就將高傲的鳥王踩到腳下,臉不紅氣不喘的,讓人根本摸不透深淺。
羽安沒什麽反應,從她開始認識風承琰的時候,這家夥就比她強,強多少她心裏根本沒數,所以就算風承琰說自己剛幹掉一隻七品烈焰獅,她都不會驚訝。
傷口包紮完又換好衣服,風承琰聽聞三人準備深入森林中心,立刻表示想要隨行,多一個人就是多一份保障,羽安十分讚同,拾刃不置可否。溫淮十分歡迎的和新成員握了手,隻是這個握手握的時間之長,力道之大,靈力湧動之歡騰,讓羽安不得不怒而喊停,嚴正警告。
夜越發深了,四個人的前進方向逐漸偏離了朝聖峰,向著朝聖、朝陽、朝熙三峰交界的山穀地帶而行,那座地勢低窪麵積廣闊的山穀就是方圓百裏山林的中心,古木遮天蔽日,內裏深邃神秘,靈力充盈。
也不知是交了什麽好運,一行四人一路順利,幾次遭遇戰,對方幾乎都沒什麽抵抗力。這般埋頭趕路趕了兩個多時辰,四人終於來道北麓森林的中心地帶。
密林中心本該比邊緣地帶茂密的,但當他們從林立的古木間走出,來到一處開闊地帶時,四個人齊齊抽了口氣。
北麓森林的心髒竟是一片巨大的湖泊。
如果能從高處往下看,這一片安靜澄澈的藍色湖泊應該就是翠綠的山巒間鑲嵌的一塊美麗藍玉,或者深沉的墨綠色紙箋上不經意暈開的一點淡藍墨跡。大湖四周是齊小腿深的草叢,葉子顏色比尋常草木要淺,羽安從草叢穿過,感覺草葉軟軟薄薄,像是蠶絲織成的綢緞。
天地靜謐,安靜的湖水映著漫天的星光,像一方巨大的鏡子。羽安彎腰盯著湖麵,想要從裏麵找到遊魚,但湖水那麽靜,凝固了一樣,她隻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這湖好奇怪。”溫淮蹲在她旁邊,不解道:“一點靈力波動都沒有,明明有這麽多水,我卻感覺不到水靈力。”
“森林中心本該有強大的獸王棲息,我們貿然闖入,該有一場苦戰才是,但這裏這麽安靜,明顯是沒有高品階靈獸。”風承琰道,他正瞅著一株大葉的植物,似乎在辨別那植物的品種。
拾刃什麽都沒說,他在湖邊看了半晌,伸手就就向湖麵碰去。
羽安正好看過來,一句等等還沒說出口,便見拾刃的手指伸進湖中,就像觸發了什麽開關,大湖四周安安靜靜的植物忽然就一陣搖擺,像是被風吹動的海水。風承琰迅速後退了一步,隻見他之前研究的那株大葉植物巨大的葉子忽然一振,竟然亮了起來。
是的,亮了起來,大湖周圍的草叢帶一瞬間亮成了一條光河,那說不清是什麽顏色的,明亮又純淨的光從每一株軟而薄的植物上亮起,那些渾然天成靈氣盎然的根莖脈絡,花蕾花蕊忽然纖毫畢現,矮小柔軟的花草們像是螢火蟲附體,這森林的中心的一方淨土,驟然間被妝點成了一片仙境。
四個人都被震的失言,羽安緩緩從湖邊站起,瞅著腳下那挨著她靴子的小草明亮的葉子,努力的想要確定這是不是夢。然而忽有一聲簌簌微響,還在草叢中心地帶的風承琰臉色一變,忽然一躍而起。
他躍起,腳上纏著一條發著光的細細藤條,那藤條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頂端已經纏到了風承琰小腿。羽安拉弓搭箭,風承琰人在半空一記青絲劫便將那藤條切成碎末,但有更多藤條衝天而起,密密麻麻纏了上去。
羽安隻來得射出一箭,因為她腳下也出現了藤條,溫淮和拾刃的處境也是一樣。羽安腳一跺,冰墓釋放,湧動的藤條瞬間被冰封,但冰層上麵馬上就又長出了一撥,那些藤條的再生速度,竟然比她的寒氣還快!
“這是什麽東西?是成了精的樹嗎?”溫淮大喊一聲,他身周已經浮出了好多水球,但藤條絲毫不怕水,大團大團的藤條在水球裏纏繞生長,像是交媾的群蛇。場麵實在太過惡心,溫淮臉有點綠,水球放出才半息時間就不受他控製了,藤條猶如開閘的洪水自四麵八方傾瀉而下,溫淮被密密圍在中央,根本無處可躲。
“拾刃!”羽安大喊,湖邊的拾刃一閃而逝,溫淮四周銳氣大盛,鐵灰色的粉末一陣狂舞,大股藤條被攪爛,生猛的勢頭被逼的一推。溫淮抓住機會一躍而起,被半空中出現的拾刃一扯一扔,扔到了數丈之外。藤條再次漫卷而上,拾刃身形再逝。
然而在拾刃消失的一瞬間,平靜的湖水突然湧動起來,像是起了一道無形的龍卷風暴,湖水形成了一個巨大漩渦。岸邊草木狂舞,這片靈力禁區忽然充斥了巨量的奇異靈力,如果幾人還有閑心感受這靈力的話,就會發現,這些靈力全數來自漩渦中心那黑洞洞的洞口,就像是打開了什麽封印,未知的靈力從未知的世界傾瀉入現世,詭異神秘。
形勢已經完全超出預料,羽安將所有冰層引爆,暫時逼退一撥藤條後,和風承琰溫淮匯合,喊道:“你們誰知道這個情況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這個地方太邪門了,不宜久留,我前麵開路,咱們衝出去。”風承琰一把火燎開一片空地,當前就要往前奔。
“等等,”溫淮急道:“拾刃不見了!”
羽安一愣,向四周一看,果然沒有拾刃的影子。她扯開嗓子喊了幾聲,但毫無應答,四周靈力混亂,她也感受不到拾刃的氣息。
羽安急得額頭都冒了汗,正在這個當口,她身子忽然一個趔趄便向後仰倒。
並不是她沒站穩,而是身後忽然就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她的身子不受控製的往後飛去。羽安的應急反應能力極強,這吸力傳來時她右腿死力往後一伸,重心壓前,兩條腿和地麵形成一個大角度三角形,手中冰槍刹那成型,一把插進土裏死死釘住。
“風承琰!溫淮!”羽安勉力大喊,風承琰回頭一看,大驚失色,一把撲過去,溫淮也是,然而羽安手中的冰槍就在兩人剛抓住她胳膊卻沒站穩發力的時候,嚓一聲折斷了。羽安來不及大罵一聲,她、風承琰和溫淮三個人便如同連著串的斷線風箏,在空中劃過一個不怎麽優美的弧線,摔進了怒卷的湖水裏。
黎明前濃墨一般的黑暗浸染著整座森林,這片生機盎然的林子棲息著無數靈獸,這些靈獸遵循著自然的規律繁衍生息,維持著這片森林的安寧與平衡。然而那些靈力自湖心傾瀉而出後,就像地獄之門開啟,靈獸們如同惡魔附身,紛紛離開洞穴奔竄於叢林之中,暴虐而瘋狂的噬咬著遇到的一切活物。
就像四年前初春,羽安曾經遇見過的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泛起微微魚肚白,林中升起清晨嵐氣,混亂漸漸平息。當晨曦來臨,一切已經重歸寂靜,隻是那隨處可見的倒伏的草木,草尖上半凝結的血水碎肉,都顯示著一夜殺戮狂歡的瘋狂與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