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狂暴的覺悟【上】
“唔……唔啊啊……”
在隨手殺掉了劉括之後，王崎再一次跪倒在以上，一隻手撐地，另一隻手則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神色凶狠。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的。一瞬間需要他處理的情報太多了。其中半數又是那麽沉重。無論是賈維斯的覺悟與自我犧牲，還是心想事成那最終的詛咒，抑或是這個宇宙“真實”的距離……
無數的事情突然湧現，讓王崎的“人格”、“直覺”有些難以接受。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同伴。
所有人都為了躲避司馬玨的攻擊與王崎的元神劫數而趴在地上。但此刻，所有人都是不約而同的盯著王崎。
而其中，路小茜的神色又最為複雜。
她從未想過，劉括在一身法力完全廢掉的情況之下，還能爬到這個地方來，甚至還更夠策劃對王崎的攻擊。
留下劉括，是她的一點“私心”。可若是這一點私心對團隊造成了損傷，那麽她就必然難辭其咎。
尤其是剛才……若是劉括真的成功打斷了王崎的突破，那麽所有人之前的死鬥、血戰，就都會變成笑話。
——無論如何，我欠你……欠諸位一條命。
縹緲宮真傳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此時，穹頂再一次震動起來，看起來應當是怪人又一次抬起了最頂上的石塊。
而此時，王崎也終於從紛亂的中尋回了一絲清明。
或者說，因為擊殺劉括，王崎終於意識到了“現在”。
王崎從不嗜殺，也不曾從殺戮之中獲取快感。隻不過，若是要問世上有誰他最想殺，那麽當初引發自己故鄉慘案的仙盟叛徒，就必然是其中榜首。而這位叛徒的死，也將王崎的意識拽回了現實。
拽回了這個與謫仙梅歌牧……不，是另一個自己的戰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崎緩緩站了起來。他笑了，但即使是蘇君宇，也無法分辨王崎笑聲之中的情緒——這究竟是“悲憤”，還是“振奮”？是“悲傷”，還是“喜悅”？
王崎笑著，仿佛是對自己說道：“在這個操蛋的宇宙，現實的引力，可真特麽沉重啊……”
“原本我曾經幻想，我破天關，那得是多麽風光，多麽……多麽得意。天下來賀，前輩祝福，說不得還有一位當年得罪過我的老門主得給我跪下來道歉。但是……我可沒想到會是現在這種狀況，哈哈。”
他看著一寸寸往上挪移的天花板，連聲音都漸漸洪亮起來：“可那算得上是少年時的一點幻想，比這剛才……嗯，也不能說是剛才。比我之前的經曆，有算不得什麽了……”
“我從來沒有哪一個瞬間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螻蟻。”
“感覺就好像……前一秒，我還在做一個關於終極真理與曆史真相的美好、空靈而恐怖的夢。但是下一秒——也就是現在，就有另外的一群螻蟻跑過來跟我打架，提醒我——那些玩意和我不再一個尺度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與此同時，我也意識到了……我現在心情真的很差。”
王崎放下手，看向眾人，道：“諸位同道，我現在腦子很亂，行動或許會很粗暴……大家不要往心裏去啊，哈哈，那可不是我的本性啊。”
與此同時，一抹火光從石縫之中傳來。
而這一個瞬間，王崎就已經出現在遺跡之外。
準確的說，他的腳正好踩在那頭巨大的蜥蜴狀水晶怪物頭頂。
“唔……啊啊啊！”怪物嚎叫著。不知道為什麽，在王崎站在他頭頂的一瞬間，他口中醞釀的靈火就在無形之中消滅了。而王崎那相對於人類來說也算不上高大的身體，居然還帶上了強大到難以置信的力量。在這股力量的推動之下，水晶蜥蜴鬆開了手，不自禁的後退。
而就在這一瞬間，王崎伸出一隻手，輕輕巧巧的托住下落的石塊。也不見王崎動作，蜥蜴就感覺到一股自上而下的力量，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掌壓在他背後。蜥蜴轟然摔倒在廢墟之上。
而王崎托起碎塊，也不過是一瞬間而已。他的手掌輕輕一推，這比十條山脈更重的牆壁殘片就打橫飛出。而另一邊托舉碎石的肉山魔王就被石頭撞中胸口，全身噴血地打了個滾，竟被石塊壓在下方！
而與此同時，王崎腳下，蜥蜴那晶體狀的表麵也皸裂開來，細小的血泉噴湧而出。
“不可能！”蜥蜴哀嚎：“這不可能啊！為什麽！我明明得了金剛法護身，皮膚早已不弱於一般的法寶……不可能！”
“吵。”王崎如是說道。
然後，血光崩現。那蜥蜴的皮膚如同玻璃一般瞬間粉碎。
蜥蜴頭頂上的一張人臉哀嚎著。這才是他原本的頭顱——不過是被梅歌牧隱藏在水晶一般的皮膚之下。
而王崎，剛剛不過是打了一道法力進入他的體內。他體內的血液，忽然就如同高壓水槍一般，從內而外的將他切割了！
而王崎這才驚異的看了自己手掌一眼。
他在驚異於自己能夠做到這一點。
其實這隻不過是控矢訣的高深運用，乃是原本就刻錄在他元神之內的固有機能，但是，他的元神法，相當於自己、心想事成再加上仙盟無數精英合作的成果，已經大大超出了他主觀意誌的預期。
就算是他自己完全理解這個元神法，也不一定知曉這個元神法究竟能夠去到什麽程度。實際上，就連他擊殺劉括，依靠的也是近乎本能的“術”。
而就在剛才動手的瞬間……
仿佛青蛙第一次跳出井口，雛鳥第一次飛上雲霄，人類第一次離開星球……
世界在他眼中完全不一樣了。
王崎若有所思：“原來如此啊……一切都需要重新定義？過去的認知，實在是太弱了？”
有很多概念，對於人來說，其實都是“不言自明”的——它必須不言自明，也隻能不言自明。如果沒有這些“不言自明”的概念，那麽整個人類的邏輯體係都無法建立。
比如“一”，比如“加”，比如“一加一等於二”。
這些概念就好比是人類意識的“第一因”，是一切概念的基礎，是意識之中最先有的部分。
而數學、邏輯學的作用，就是將這些“不言自明”的概念，納入一個體係之中，洞徹智慧與意識的奧秘。對於那些探索真理的人而言，這些“不言自明的概念為何不言自明”本身也是值得探討的。
而在他們看來，學識越是深刻的人，就越是能夠用語言詮釋那些看似無法詮釋的東西。
數學教皇亞曆山大·格羅滕迪克是一個猶太人。少年時，正值二戰。作為猶太人的格羅滕迪克一直呆在集中營。那時的他，除了策劃逃走與刺殺希特勒之外，就在思考中學數學課本。他認為，課本是錯誤的。
對於這位天才來說，“長度”、“距離”、“體積”等概念，不僅僅是不言自明的——盡管任何一個人都能夠從字麵意義上了解這些詞語的意思，但是格羅滕迪克認為，這些概念，其實還有更深刻的意義。
而直到進入大學，眾人才知道，格羅滕迪克重新發現了測度論與勒貝格積分。
而對於那些更加基本的概念——比如“一加一等於二”這件事，就算是世界最頂級的數學家也沒法說個明白。
雖然，部分不學無術之人一直將哥德巴赫猜想當做“研究一加一為什麽等於二”的問題並覺得研究無用然後加以唾棄。他們大約永遠也不會知道，“一加一為什麽等於二”，其實是比哥德巴赫猜想本身還要艱深的問題。然後，人類知曉了這樣的問題，就幾近乎“得道”了。
而現在，王崎從另一個層麵，感覺到了類似的問題。
過去，他使用自己的感覺來駕馭法力。對於絕大多數修士來說，他們駕馭法力，都是依靠某種原始的感覺。而這種原始的感覺就是“基礎”，他們始終順著這種感覺構建自身的功體。
在他們看來，靈氣就應該是某種具有實質的東西，而自己就是在自然而然的操控。
而現在，王崎跳出了這個層次。
當元神統括了肉身、意識與法力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那樣是不對的。
靈力是更加複雜的東西——複雜到淺薄的語言難以表述。它很像是複合的基本力的效用，又有點類似於未知的基本力。王崎不知道應該怎麽去說。
但是……幸好，有些東西真的是不言自明的。
對於“運用”來說，不言自明就足夠了。
對於現在的王崎來說……
知道自己很強，就足夠了。
“啊……啊，啊！哈哈！”王崎將視線從自己的手掌上移開，環視四周，為數眾多的怪物環繞著這片廢墟。
“按照道理來講，我是應該準備神瘟咒法接收這一切的。”王崎如此說道：“但是，現在的我，心情相當之差啊。”
白色的神光覆蓋在他的身上。王崎體表氣勢蒸騰起來，一個巨大的輪盤虛影出現在他背後，緩緩轉動。
“減壓，有利於身心健康。”
隨著王崎的話語，已經被剝了皮的蜥蜴立刻變成一堆碎肉。而下一刻，王崎就出現在肉山魔王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