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心魔、共情與遭遇

  王崎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好像前世地球上“上網”的那種感覺。


  你瀏覽無數的信息，你知曉這個世界發生的許多事情，但是，你無法產生實感。


  ——它們和我有什麽關係呢？


  21世紀，互聯網出現在地球上，信息的流動超過了以往的任何一個時代。


  但是，也僅此而已了。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借助網絡，真正的知曉世界另一端發生的事實。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網絡上的“新聞”，其實與“故事”是沒有本質上差別的。新聞中發生的事情，未必會影響到他們的生活，而他們也未必能夠影響到新聞當中的事情。


  當然，並不總是這樣。


  能夠意識到新聞之中蘊藏著的“變化”的人，多半能夠從這變化之中獲得利益。這種人往往能夠脫離“大眾”的範疇。


  信息並不總是“有用”的。


  但是信息必然可以生出“情緒”。


  在虛擬的世界之中，或許沒有人關係真正發生了什麽。大家關心的，隻有自己的情緒。


  虛擬世界成為了情緒激蕩的場所。


  而王崎這一瞬間，就有進入一個公開的網絡社區的感覺。


  隻有情緒在激蕩。


  憤怒、悲傷、憐憫……


  無法想象這些信息到底是怎麽鑽進他的腦子的。


  他到底在憤怒什麽？悲傷什麽？

  為什麽會有“憐憫”這種情緒？


  不知道為什麽。


  不知道這種情緒有什麽意義。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心魔翻湧，壓製了王崎所擁有的意識，

  而在這之上的，則是巨大的恐懼。


  對於虛空的恐懼。


  對於實有的恐懼。


  若是獲得了小小的真理，便能保有小小的幸福。但若是真的直麵這個宇宙的客觀實在，那麽就連這麽一點幸福都不會有了。


  隱藏在陰影之下的恐怖真相。


  但王崎偏生就不知道，自己他馬的怎麽會有這種情緒！


  而這個時候，另外一重巨大的恐懼……


  物理層麵的恐懼，已經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那是無可對抗的力量……


  在這巨大的陰影麵前，就連意識也仿佛被束縛了。


  ………………………………………………………………………………


  那一道光降臨的時候，所有探索者都處於一種手足無措的狀態。


  那就是一道光，突然從岩層之中切了下來。並不是什麽機關，而是另一種不知從而來的力量。


  它在破壞這個迷宮，然後正好落在了眾人的身上，僅此而已。


  而就在這一瞬間，走在隊伍中段的一個元嬰期修士，就這樣被光吞噬，灰飛煙滅了。


  雲神也被這一擊掃過，損失了大半的肉身。


  現在，雲神稽古不得不收縮自己全部的菌絲，化作一團繭狀物，黏在後蚩阿速台勒的獸身之上。


  蓋黑星呼也暫時將王崎交給阿速台勒照看，自己則趕忙檢查被一分為二的繩索。


  蟻族留下的繩索，便是學自萳族的“咒結”，又經過了蟻族無數年來的繁衍，這一根繩子的強度，遠超一般的仙器。


  等質量的情況下，中子態物質都不一定有它強。


  這繩子居然也被輕鬆掃斷。


  那一道橫掃而來的光的強度，眾人根本不敢想象。


  蓋黑星呼開始修補這一段繩索——準確來說是“自己找一段備用材料重新打結”，隻不過蟻族的繩結異常複雜，繩索之中又有無數扭結，繩子本身的結構都發生了變化，很多常見的結法，會因為這一根繩子內部的靈力幹擾結構變化，而無法成型。


  阿紫綠綠紫外飄入了那一道光所掃出來的巨型斷崖之中。


  隻不過，也不敢深入，不敢離開同伴們的靈識範圍。


  如果沒有人持續的觀察、確認的話，就真的很容易迷失在這個迷宮之中。


  這也是天眷遺族弄清楚了的為數不多的規則之一。


  據說，在遙遠的過去，天眷遺族曾經想要靠劈開星球的方式太探索迷宮。


  但是，劈開星球的法術，卻完全陷入了迷宮之中。不管使用多麽強大的力量，都無法真正切開迷宮所在的星球。


  鐵星王曾經極端的用搬運物質的手段，一點點的剝離迷宮世界的岩層，想要解開謎題。


  據說，他掏出來的岩層，質量便已經接近恒星了。


  可是迷宮仍舊是沒有縮小的樣子。


  甚至連星球的質量都沒有發生什麽改變。


  無法想象的力量。


  而也有人懷疑，強大法術之所以無法轟穿迷宮，是因為迷宮吸收了那些恐怖的力量。


  現在，這些力量會被作用到探險者身上。


  這真的是沒辦法應付的事情。


  最初想著要劈開星球看看內部構造的，多半也是“跳出長河主宰自身”這個境界的強者。


  而在發現迷宮仿佛能夠吸收一切力量之後，連合道極限都曾出手過。


  這種“毫無征兆就掃過來”的力量，也是這個層麵的。


  絕大多數探索者都無法理當，甚至都不知道應該做什麽。


  就這樣死了。


  而那個元嬰期修士的死亡，也再一次提醒了眾人。


  他們進入這裏而沒有遇到危險，隻是因為他們自身就很特殊。


  這就是迷宮，完全無法理解會發生什麽。


  很快，阿紫綠綠紫外就飄了回來。


  “就是一道不知道從哪兒出現的光，仿佛在岩層之中突然成型，沒有看到發動法術的人，或者大型法陣留下的痕跡。”


  雲神稽古的繭狀物晃了晃：“和記載一樣，完全就是無端而生——把它記錄下來，或許能夠成為揭開迷宮規律的資料。”


  “哦。”阿速台勒道：“已經在記錄了。”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旗。很快，一行人就繼續上路。


  在遠離冰湖營地之後，溫度逐漸開始回升。


  道路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寬闊。


  從一開始的兩米寬，四米高，逐漸變化。


  現在通道的長度已經超過了十米，高則在三十米以上。


  根本就不像是天然的洞穴了。


  不隻是道路變得更加寬闊，地麵也不再是石質的地麵。


  泥土開始出現在眾人麵前落下，牆壁也變得濕漉漉的。


  “據說再往裏麵走，甚至可以看到溪流。”稽古繼續說道。


  他對這些卷宗倒是很熟悉。


  這裏，便算是迷宮的深層了。


  誰也不知道這裏為什麽會有水——雖然很久之前天眷遺族是灌過水的，但水量明顯對不上。維持水流動不休力量都是從何而來，就更沒人知曉了。


  這裏沒有陽光，沒有地熱，按理來說，就算有水，也多半是一潭死水才對。


  而就破邪表麵海洋的儲量，根本供不起下麵這樣的流動不休。


  誰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漸漸的，地下居然還出現了生物。


  一開始的時候，隻是苔蘚、地衣，還有真菌一類的東西。


  接下來，出現了植物。


  這些地下植物，就靠空氣之中流淌的靈光而生存。


  包括蓋黑星呼在內，三名尚未成仙的眷從看的眼睛都直了。蓋黑星呼雖然還背著王崎，但是卻一直都不忘采集這些靈物。


  黑星這一族，就是靠迷宮立族的，對於迷宮之中可能存在的生靈，確實很有研究，而且也知道如何用它們入藥。


  隻可惜，他們也沒有一個能夠一用的圖譜。


  因為，每一次探險會遇上的物種，都有可能不一樣。


  這些靈物，尋常星球上都很難生長出來，但是在這裏，卻到處都是。


  後蚩和火之民沒有動手。他們的層次已經遠遠超過了這些藥物能夠產生作用的地步。倒是正在療傷的雲神稽古還拜托其他修士幫忙收集一些認識的靈物。


  天眷遺族倒是不大需要丹藥輔助修煉了。


  但是他現在重傷在身，卻是必須要一些東西來補充。


  越往深處走，空間就越是寬闊。


  很快，前麵就出現了潺潺的水聲。


  甬道居然被一條湍急溪流截斷了。


  那蟻族的繩索，卻是指向溪流對岸的另外一個洞穴。


  阿速台勒遁光一展，就要過河。


  可就在這一瞬間，稽古的繭突然一震。


  “不！小心河水！危險！”


  就在這一瞬間，河水爆炸。


  漫天的水珠之中，無數黑色的東西凸顯出來。


  黑色的力量在虛空之中蠕動。


  “黑霧！”


  阿速台勒雙目瞪大，凝聚起全身功力，架起罡氣。渾厚氣罡朝著四麵八方湧出。


  與此同時，一對後腿外骨骼中，後天形成的匣子打開，射出兩道骨刃。


  而這個時候，阿紫綠綠紫外的支援也已經趕到了。


  周圍溫度急速上升。數百米內，水麵徹底沸騰。爆炸一般的水蒸氣將溪水一分為二，推動溪流往上遊下遊兩個方向前進。


  蓋黑星呼和另外三個修士則快速後退。


  幾個起落之間，阿速台勒就撞碎了黑霧的防禦，後退回來。


  但是，更多的黑霧已經從溪水之中湧出。


  “它們原本就在溪水之中，偽裝普通水藻！”雲神說道：“我剛剛有探查孢子散入水中，卻沒想到瞬間被吞噬，這才覺察到水麵不對……”


  “老弟，現在你是怎麽發現的，已經不重要了……”阿速台勒艱難的說道：“重要的是……我們怎麽活下去……”


  慘叫已經從他們身後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