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帝師篇（四）
殷九回到客棧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不湊巧地，他跟明顯一夜未眠的葉淩對上了。
“殷公子。”冷冷淡淡的，算是打過了招呼。
步伐未停頓，隻是在經過葉淩身邊時他問了一句，“你覺得值得？”值得為那種放蕩的女人拋棄自身的驕傲？
殷九不明白葉淩的行為有什麽意義，守護這種東西……怎麽說那隻是個妖女，又怎麽值得？
這般說來，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假使他沒有先入為主的惡感，會不會也淪落到這尷尬的地步？跟葉淩一樣，陷入深淵且無法自拔。
“值得不值得，我知曉就好，不勞煩殷公子費心。”垂下的眉眼使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當真不知那妖女到底有什麽好的，竟迷惑了你們這些天之驕子……我以為像你們這種人，對自己的私有物品應該是極其在意的。”似是感歎一般的話語，隨著殷九的遠去漸漸消散。
果然這天下的局勢已經變得莫名其妙了起來，如此，那倒不如讓這罪魁禍首消失如何？
“她……怎麽會是妖女呢？”垂首，葉淩不解地呢喃。明明她該是那般美好的，可是，事實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樣嗎？
明明有了婚約，還和幾個男人混跡一起，從不避嫌，更別提那與男人交頸纏綿的行為又是何等驚駭世俗。
那，他要怎麽做才不愧對自己的心呢？
葉淩的想法殷九是無法知曉的。
“殷六，你說天底下怎麽總會有這般特立獨行的人呢？”不論是蘇穎還是鳳堯。殷九並沒有想從殷六這裏得到答案的想法，他隻是想傾訴傾訴而已。
殷六下意識地抬頭，不經意間就望見了青年憂鬱的側顏，哪怕這不是主子的本來麵目，但他卻還是忍不住冒犯地想著——主子不應該是這般脆弱的，他應當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
可他為什麽又有這般想法呢？明明主子也隻是個人，而不是那無情無欲的神。
“世間萬物，總是有其存在的道理。”
聞言，殷九倒是愣了愣，沒想到看上去孤僻的殷六竟是有這般獨到的見解。其實他想這麽多沒用的東西作甚？順從本心，順從決定就好了，總歸倒黴的不會是他自己。
鳳堯，也許你我之間真當會是糾纏不休，但……受傷的總不會是我自己。
這個時候殷九並沒意識到，明明他應該先憂心蘇穎的事情，然而他唯獨能想到的卻是鳳堯那複雜的目光。
果真是冤孽不成？
廂房。
情愛過後的氣息還沒散去，如今應當是溫存的時候。
“阡櫟，有沒有人說過你床上功夫好的很？”指尖在對方光裸的胸膛上劃著圈圈，蘇穎輕笑道。
饒是她這個房中好手也不知不覺地沉迷於情與欲的漩渦之中，不得不讓她正視一下架空時代的文明優點以及土著智慧。
“怎麽，吃醋了？”饜足過後的男人取笑著，樓阡櫟本身也是很滿意這個床♀伴的，身體上的契合不說，沒有所謂女人的柔弱也是讓他滿意的一點。
他很少這麽盡“性”，每次盡“性”過後床♀伴都會是“被玩壞的性娃娃”，但似乎郢蘇卻是個例外，這不禁讓他生出了別的心思來。
他想得到她。
哪怕這個女人的追求者有點多也是一樣，這都不能成為阻止他得到她的理由。
而且，那隻會證明他眼光好的很。
“隻是感歎而已。”蘇穎笑靨如花，她從來不會為任何人逗留，無論親密與否。也許從另一種角度上來說，她可以算得上是“一夜情”的愛好者？
“那，再來一次？”清晨果然是“一日之春”，樓阡櫟將兩人被褥下未著寸縷的身軀緊緊貼合在了一起。
“好呀。”對此，蘇穎自然是不會拒絕的，除了吸取陽氣外，她本身也是喜歡人類的這一項活動的。
於是，以為到了清晨就會寧靜下來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殷九放下手中溫熱的饅頭，不自覺地蹙起了眉頭，這兩個人還有完沒完？抬眸望了眼蘇穎所謂的追求者，他嗤笑，“沒看出來幾位是這麽大度的人。”
溫柔謫仙的隱世神醫頓了頓，溫潤的眸子裏除了慍色閃過以外就什麽也沒有了。
縱橫花場的風流世子倒是不出意料地神色陰沉，這位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大度的人，但似乎也容忍了那個女人的行為。
正氣凜然的武林盟主隻是無所謂地喝著沒有味道的粥，佩劍橫放在手邊，一如往常地劍未出鞘，怕是劍出鞘才是很不尋常。
葉淩就不用說了，殷九早就知曉了葉淩的態度，也就沒有太多深究的想法，他隻是有些困惑，為何這些一個兩個身世不凡、容貌俊逸的天之驕子們會為了那麽一個女人而委屈自己，好似腦子壞掉了一樣。
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不是對這些人使了什麽詭異的術法。突然想起鳳堯的“放肆行為”的殷九是這麽想的。
唔，雖說他“未經人事”，但也知道這麽縱欲過度並不好，希望那兩人別耽誤了他趕路就是了，他還想找個混亂的時機解決掉所謂的“麻煩”呢！
不在場證明已經做好，那麽，就看計劃實施的效果如何了。
趕路的途中不說那些男女又顛龍倒鳳了多少個來回，殷九本就不對蘇穎心生好感，那麽那女人再放蕩也是跟他無關的。
尚在武林大會才開始不久，西方魔教來襲，又是一片混亂。
血濺落，有那麽幾滴灑在了他俊美的側顏上，徒生妖嬈。
“嗬。”望著地上蜷縮成一團的蟒蛇，殷九冷笑，“原來真是妖物，難怪……難怪會讓這麽些天之驕子著魔。想必很早以前，你就已經占據蘇家大小姐的身子吧？”他就說，怎麽好端端的廢物一瞬成了才藝雙全的佳人呢。
彼時已經躺了一地的昏迷人士，皆都是來參與南胤武林大會的俠士，莫不是來自天下各處的出色人物。
好好的武林大會為何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呢？
這些跟殷九沒有什麽關係，會救下其他被迷昏了的人已經是他盡了自己最大的職責，再多的也就那樣。
刀光、劍影，迷情、詭計。
這妖女為了她情人而下藥迷暈所有人的行為不得不說真是幫了他大忙，所以他這麽輕而易舉地就讓這蛇妖喪命。
哦……貌似那妖女死前說了什麽——
“沒想到你竟然會是當朝天子……死在你劍下，不冤。隻是，我詛咒你……我以畢生修為詛咒你，終其一生，你都將會是永遠的孤家寡人……永遠……”
嘶聲力竭的話語他並不當回事，孤家寡人麽？他樂意至極。
說實話，他可是一個對自己領地擁有極強捍衛意誌的人呢，從不會、也不曾想接受陌生氣息的入侵。
用絲帕拭去了臉頰以及手上顏色不正常的妖血，隨手將絲帕扔了一邊，沒有再回顧一眼，轉身便毫不留戀地離去。
也就不知他離開後那蟒蛇化作點點星芒消散在了空中，更不知又有誰來過。
來人看了眼滿地的“躺屍”人士，沒有多做什麽，隻是餘光在瞟到那麽一方白中夾紫的絲帕後彎腰拾起。
妖的血還新鮮著，所以弑妖人必是離開不久，突然他嗅到了一抹熟悉的、格外突出的冷香，有些意外。
竟然會是他？
隻是他不明白為何那人要弑了這妖？唉，不知帝君會如何處理這個意外，未來的帝後意外逝去，那麽高高在上的帝君會是如何抉擇？
是再娶還是不娶？
不過這都與他沒有關係，他隻是對帝君的某樣東西有所需求罷了，但最重要的，還是他放在心上的那人。
可惜了……
不多日，一道令很多人措不及防的聖旨驟然降下。
“蘇氏長女，淑德彰聞，宮、闈式化。倏爾薨逝，予心深為痛悼，宜追封為後，以示褒崇。”
聖旨才下，朝野上下一片轟亂，不止是朝堂後宮，連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女子也對此頗為關注。
當今君上年紀輕輕，後宮卻無一嬪妃，且不說多少大臣想塞人，就說光帝君本人就是被無數千金小姐視為“夢中情人未來歸宿”，然先帝遺旨促使帝君至今未得有枕邊人，也就沒了所謂“枕邊風”。
當真叫人遺憾不已。
而事實究竟如何，也就隻有那麽寥寥幾人知道罷了。
(女主這麽容易就死了，我是不是該宣告一句全劇終？好吧開玩笑，繼續繼續)
翻閱著古老又笨重的典籍，一本又一本過後，一襲皇袍的俊美青年緊蹙著眉頭。心下帶著久久不散的疑慮。
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了他控製不住自己？
書頁翻動間，指尖突然頓住，帝君的目光凝固住了，“原來是這樣……”輕歎了一聲，神色複雜，說不清心中有什麽想法，但悶悶的，有些難受，不過也如此了。
將那本厚厚的典籍放回原處，起身離開，“吱呀”——朱紅的大門緩緩合上，他在心裏做了個無人得知的決定。
候在藏書閣外已久的時錦收回了他心中的思慮，緊跟隨在青年的身後，“陛下是否移駕禦書房？”年輕總管的輕聲請示顯得恰到好處，也是，跟隨在帝君身邊的總管如果沒有幾分本事，又怎麽擔當得了總管一職。
“不了，去和熙宮。”他似乎已經答應了母後要陪她用午膳呢。高高在上的帝君是如此漫不經心地想著，步伐卻無半分停頓。
入夜。
“嘻嘻嘻～你來陪我好不好？”輕靈的笑聲讓他頭痛欲裂。
映入眼中的世界盡是血色彌漫，漠然地坐起身，怔愣好一會後才漸漸回過神來。
夢魘麽……
回想起古籍上的記載，他垂眸。——妖者雖無魂，卻有念，欲死返生；若死則入夢，詛咒之，蠱惑人心。
但那又如何呢？總歸他命由他。
名為顏墨的帝君斂去了那多餘的想法，“來人。”
“陛下有何吩咐？”盡職如時錦垂首問道。
“準備下，朕欲出宮。”
“是。”時錦應聲，就算心裏疑惑三更半夜帝君為何出宮，他也不會破格問出來，縱使他是帝君的心腹也一樣。
好在大殷是十日一早朝，帝君半夜出宮次日不歸也沒有什麽影響。
被伺候著換上便服，連臉也換了張，毅然便完成了從顏墨到殷九的這麽一個轉變過程。
姓殷行九。
若這是皇室之人，或許常人會以為這必然是大殷九皇子罷。
且不說九親王遠在外地，就說這年齡也是對不上的，而顏墨這一輩最多也隻有排六的皇子。
至於九……不過九五之尊的寓意而已。
剛踏出宮門，腦海裏一陣暈眩，殷九揮退了皇家影衛，靜靜等待著黑暗的到來。
鳳堯，朕記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