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番外一
“永康!你又幹了什麽!”
易蘇提著袍子, 拔腿就跑。他老子易釗暴跳如雷, 跟在他身後追。
易蘇才三歲,他那小短腿哪跑得過自家老子。易釗三兩下就把易蘇撈到懷裏,作勢要打易蘇屁股。
易蘇立刻扯著嗓子開始嚎:“祖母!祖母!快來救孫兒!”
易釗抬起的手一頓,臉上浮現不妙之色。他抬頭一看,這果然已到自家嫡母院落前。
“哎喲!大郎你在幹什麽!”一老太淒厲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永康做什麽了!永康那麽乖巧!永康還是個孩子!你和他計較什麽!”
看著自家嫡母急急忙忙從院子裏出來, 易釗頓時氣勢弱了一截。他提著手中小崽子道:“母親, 這次永康是真該被教訓了。他把林先生送給我的弩箭拆了。”
老太雙目一瞪:“不就是把弩箭,送給永康玩又怎麽了?讓工匠修好便是。”
易釗頭疼道:“兒子不是心疼這把弩箭, 隻是不告而取謂之偷,兒子不能助長永康這種壞習慣。”
易蘇一本正經道:“不告而取謂偷,可我沒有不告而取啊。我隻是將其取下來玩了玩。”
老太立刻道:“是啊, 永康隻是玩了玩!你作為他爹,怎麽能汙蔑自己的兒子!”
易釗頓時頭疼, 他低頭看著自家小崽子那得意勁兒, 又看著自家嫡母那護犢子的神情, 歎了一口氣,將小崽子放在了地上。
易蘇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跑到祖母麵前膩歪了一會兒,然後轉頭對自家老爹道:“爹啊, 那弩又不是拆了就裝不上了,心疼什麽啊,兒子給你做個更好的。”
易釗冷笑一聲, 正想說什麽,被人打斷:“哎喲,有好東西,怎麽不記著給祖父?”
易蘇聲音立刻甜了一個八度:“祖父!這不是還沒做好,做的好再給祖父!”
“我孫兒最乖了。”易坤笑眯眯的伸手將易蘇抱了起來,易蘇非常熊孩子的扯了扯易坤的胡子,易坤不但不生氣,還笑得開心極了,好似被孫兒扯胡子也是什麽高興的事似的。
然後易坤抱著易蘇,和自家夫人有說有笑的離開了,留易釗一人在原地風中淩亂。
易釗歎口氣。好吧,又是這樣。兒子被爹娘寵成那樣,根本沒法管了。
當晚,易釗正在書房看書,書房門口開了一條縫,一個影子溜了進來。
“哼。”易釗冷哼,“怎麽不怕我揍你?”
易蘇討好道:“給爹爹送禮來了,爹爹看在禮物的份上,別揍兒子。”
易釗看著易蘇手上的拿著的弓弩,嚴肅的神情繃不住了,他笑道:“這麽快就做出來了?”
易蘇將東西遞給易釗,道:“那是,兒子天上地下第一……嗯,第三聰明!第一是祖父,第二是老爹,嘿嘿。”
“怪笑什麽。”易釗將易蘇提溜到自己腿上坐著,道,“你要喜歡,和我說一聲,我怎會不給你?”
易蘇想,若是有兩把,你肯定給我玩。可就一把,你才不會給我,怕我弄壞了呢。但他嘴裏道:“兒子不是一時好奇,也沒想到它會壞。”
“哼。”易釗不管那古靈精怪的小崽子,把玩了一下手中的弓弩。雖還未試用,但隻從看,也能看出比之前弓弩精妙不少。
對於自家崽子三歲就能做弓弩,易釗並不驚訝。他本身也是早慧的人,三歲便過目能誦。比起他,自家崽子還差得遠。
至少每次一說起讀書習字,自家崽子就跟靈魂出竅一樣,半點不見其他方麵的精靈勁兒,且寫個字現在還會缺胳膊少腿。他當年可是師傅教一次便會了。
易蘇對此心中辯解,他寫了二十多年的簡體字,哪有哪麽容易改過來。
作為一個穿越者,還不如本土居民學習進度快,易蘇表示很丟穿越者麵子,他還是別說自己是穿越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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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誼,前富二代,技術宅,米蟲,於二十三歲死於爆炸。
一閉眼一睜眼,宿誼變成了易蘇,一個剛出生連眼睛都看不清的人類小嬰兒。易蘇花了很多時間才習慣人類小嬰兒的生活,但他所謂習慣不過是心理習慣而已,日子一直這麽過著,沒人發現他的異樣。
易蘇本以為以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定會成為遠近聞名的神通,比如一周說話,兩周走路之類。但這個穿越也要講科學,說話得聲帶長好,走路得骨頭長好,結果易蘇雖然說話早,走路卻晚,平均下來,也就是普通孩子。
易蘇這次胎穿倒是帶了金手指——係統一枚。他的死亡據說是外星人實驗事故,所以外星人送他投胎轉世,保他記憶不失,還送了他一係統。可那係統的兌換點是來自於宿主對曆史的影響力,易蘇不過吃奶的小崽子,他對曆史有什麽影響力?
不過易蘇也不灰心。他家雖不是什麽世代官宦之家,但他爺爺能打,他爹也很能幹,雖聽一些所謂世家人竊竊私語,說自家是泥腿子,但待自己長大之時,肯定也是有靠山之人。到時候定能做出一番事業。
好歹自己也是技術宅啊,隨便發明個什麽,也能影響曆史吧?反正他還小,現在也用不上係統。待他可以隨意發明東西不被人懷疑時,正好是係統發力時。
不過他年紀雖然小,卻不掩飾自己對那些兵器的喜愛,偶爾會根據到手的圖紙或者實物,如同遊戲一般,提出小小改進意見,讓家人習慣他的聰慧和特長。
他家雖是世家口中“泥腿子”,實際他覺得思想比所謂世家開放先進許多,他喜歡這些事物,不但不被家人視作不務正業,反而十分歡喜。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年紀還小的緣故?
除了讀書習字煩躁了一些,易蘇覺得此次穿越正可謂一帆風順,以後定能有一番大作為,青史留名定是手到擒來。
他洋洋得意對自家老爹炫耀,易釗則冷笑著捏住自家小崽子的臉頰肉,捏的小崽子淚眼汪汪。
才三歲就這麽狂妄,真不愧是我兒子。易釗實際上心裏驕傲的快要叉腰大笑了。
“不過你讀書也得認真些。”易釗表示他還是要打擊一下小崽子,免得小崽子得意忘形。
易蘇抱怨:“爹,你要求也太高了。我進度也不差吧?”
“比你老子我差遠了。”易釗冷哼。
易蘇忙討好道:“那哪能和爹您比啊,都和爹一樣,怎能襯得爹格外與眾不同。”
易釗一聽,也是啊。不過他還是不會讓小崽子輕易逃脫,於是易釗決定,在易蘇上學之後,自己還要親自教導一番。
易釗叫苦不迭。三歲不過是啟蒙而已,他爹就要教他經史子集,這是揠苗助長。
可全家都覺得易蘇學得下來,這次都不站在易蘇這邊。
易蘇:QAQ爹,你是我親爹!弓弩再給你做一把,大字能不能少寫一篇?
易釗:我當然是你親爹,弓弩要,大字也不能少寫!
易蘇:_(:зゝ∠)_感覺心好累,不能再愛了。現在我把誌向從名垂青史改成混吃等死還有的救嗎?
顯然爹媽祖父母不會同意易蘇小小的請求。
易蘇就在全家人令人發指的寵愛,和易釗悉心教導下漸漸長大,長成一個人見人愛,聰慧早熟的好孩子。
現在他字寫得不錯,也就是不錯而已,反正去拜師他那郡上有名氣的書法家,人家肯定將他拒之門外,絕不會收他為徒便是。
易蘇也熟背了不少詩書典籍,但也就是熟背而已,讓他自己寫,他可寫不出來。
不過對於他這個年齡,已經很是聰慧。且他為人處世和尋常孩童不同,讓家中人甚是歡喜。
雖然易蘇覺得自己一個二十三歲的穿越者和同齡人比早熟聰慧,很是丟臉。
這臉,丟著丟著也就習慣了。
易蘇因無什麽詩文創作,名聲在外不顯。但在易家中,已經十分出名。他祖父偏心眼到眼中隻看得見他這孫子,其餘孫子合起來都比不過對他一半寵愛。至於易釗,那更是將易蘇寵到了心尖尖上。
易釗不重女色,但也是這個時代正常思想的男人,妾室沒有,通房不少。隻是不知為何,子嗣緣分淺薄,到如今就這一個孩子。這孩子又如此討人喜歡,易釗不寵才怪了。
以前易釗還會教訓易蘇,現在易蘇再調皮,他也是雷聲大雨點小,雨點還絕對不會打到易蘇身上。
當然,全家人都不同意易蘇調皮就是了。
易蘇對著易釗擠眉弄眼,搶了易釗雞腿就跑。
易釗氣得直哼哼。
這小崽子,又沒少他一口吃的,他就喜歡跟自己搶。這麽大的人了,還喜歡撒嬌,真該管教管教了。
但當易蘇嘴裏叼著雞腿,給易釗送了一朵花之後,易釗哭笑不得之餘,還是沒忍下心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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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蘇五歲的時候,祖父去往異地當刺史。
易蘇六歲的時候,易釗去了京城做官。
京城如今很混亂,易蘇母親肚子裏還懷著孩子,且快要臨盆了。
易釗心想,京城再混亂,他也能護得住自己的孩子。且易蘇六歲,正是學習時,他不信任易蘇長於婦人之手,便要求將易蘇一同帶走。
易蘇母親倒是同意。她知她那丈夫並不是長情之人,若易蘇離丈夫久了,丈夫若在京城有了其他孩子,怕會動搖自己兒子地位。
京城山高路遠,她可管不了自家丈夫。
隻是易蘇不願意在母親預產期將近時離開,即使家中都說他留下也幫不了什麽忙。但易蘇還是等到弟弟出生,才與家中派往京中報喜之人一同進京。
易蘇在他爹那裏待了四年,他爹有了曠世奇戀,那曠世奇戀還給他生了新弟弟。
他爹通房不少,易蘇早就習慣此事了。隻是這“曠世奇戀”還是讓他心裏發堵。
他爹與公主是“曠世奇戀”,那他娘算什麽?
且漢朝公主地位很高,他爹成了駙馬,他娘呢?
後他得知,雖然他爹和那公主都有了娃了,但他爹並不是駙馬,不過是情人關係。那漢朝公主是個寡婦,與他爹濃情蜜意,但似乎並未想再找個駙馬約束自己的自由生活。
易蘇:???
突然感覺漢朝貴族女子地位真是高啊,莫名覺得他爹好似有點可憐,仿佛是公主養的小情兒似的,或許在外麵,那傳聞的什麽“曠世奇戀”還帶著諷意吧?
雖見自家老爹並非對此露水姻緣有不滿,但也沒外界想象的愛的那麽瘋狂。
於是易蘇一時腦抽問他爹,你該不會是為了保護咱們家,出賣色相了吧?
這次易蘇遭到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結結實實的打,打得他幾日下不了床。
易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老男人的自尊啊,他為什麽要戳呢?現在慘了吧?
祖父母都不在身邊,也沒有老媽照顧自己,這日子真是太悲催了。
不過在外麵,這便傳成易釗愛公主成癡,長子不滿,易釗連平日最疼的長子都打了。
易釗冷落長子,隻一心一意撲在公主母子身上之事,仿佛已經坐實了。
對此易釗隻能心裏罵道,媽的智障。
易釗打了易蘇,心裏便後悔了。但這小崽子不打,真是嘴無遮攔,必須得教訓。
教訓完之後,他便日夜守在自家小崽子身邊,親自喂湯喂藥,常在無人之時抹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你說你何必當初呢?打了之後,心疼的還不是自己?
可這事被添油加醋傳回老家時,易蘇他老媽氣得暈厥過去。她不管易釗在外麵有多少女人,有多少曠世奇戀。這個時代的女人,本就幾乎不會將一顆心掛在丈夫身上,她們隻會掛在自己孩子身上。即使現在幼子在身邊,但幼子愚鈍,長子不僅聰慧,還在她身邊時間最長,易蘇就是她心頭肉。誰動了她,就是剜了她的心。
這是相敬如賓的易釗夫妻兩第一次離心。雖後來易蘇來信,向母親說明了此事並非外界傳言,但她老媽信了多少克不清楚,那對丈夫懷疑,在此時便已經埋下了。
後來局勢越來越緊張,易釗自覺京中越來越危險,便偷偷將易蘇送回老家。之後群雄割據,紛紛起兵,易釗想接回家眷,但卻被自家兄弟在背後捅了刀子。
他們瞞下了老家情況,隻接走了自己家眷,卻將嫡母、長嫂和兩個侄兒留下了。
原因也簡單,嫡母最重易釗,視易釗為親子。若嫡母在父親身邊,易釗話語權便大。而留下易釗妻子和兒子,更是釜底抽薪之舉。
即使那漢朝公主給易釗生了兒子,但漢朝公主地位特殊,他兒子身份也尷尬。且易蘇早慧別人不知,易家人卻心知肚明,他們更知易蘇是老人家最重視的孫兒,更不會將其接走。
不過易蘇祖母和母親都是女中豪傑,她們得知自己被拋棄,且丈夫也靠不住之後,就打包細軟,隱姓埋名,居於鄉野山村。雖生活苦了些,倒也沒遇上什麽危險。
易蘇此時迅速成熟起來。他雖年幼,卻如同成年男子一般,擔負起照顧祖母和母親的責任,成為家中的頂梁柱。且這時候易蘇也發現,自家弟弟易荀並非愚鈍,卻比愚鈍更為難,他似乎心理有些問題,不喜與人交流。
母親要照顧一家子,壓力極大,此時並無精力分於幼子,易蘇便擔負起教導弟弟的責任。
他與弟弟同吃同住,就像是易釗教導他一樣,手把手的教導弟弟讀書習字,他牽著弟弟的手,帶著弟弟在鄉野小路上行走,給弟弟講述外麵精彩的世界。
漸漸,易荀話多了起來,雖隻黏著易蘇一人,對外人,甚至對母親、祖母都很是冷淡,但至少能與人正常交流了。
易蘇心裏那個美啊,好似真把易荀當兒子般了。
在教導弟弟的時候,易蘇不忘利用他的技術宅能力,與家中奴仆一同做出許多能減輕家中負擔的器械。他還做出兵器和陷阱保護家人,最後鄉村都以這家兩位女子為首,建立起一個類似於山寨的地方,彼此相互依靠。
雖然這裏貧瘠,又非什麽道路上,不是戰略要地,那些逐鹿的軍隊幾乎不會來到這裏,但流匪卻不少。他們有了武裝,至少不用懼怕流匪。
易蘇還偷偷與父親通信。他在離開之時,父親給了他一隻神奇的信鴿。不知道那信鴿怎麽訓練的,每次都能完成他與父親的通信。通過信鴿,易蘇將家中事細細講給父親聽,比如那些叔伯的可惡,比如祖母和母親的不易,比如對弟弟的擔憂,比如對流匪的害怕,以及他對所居住的鄉村的改造。
易釗不敢去接家眷。因為家眷所在地,與易家的地盤,隔著一個強大的割據勢力。若是從那地盤過,絕對會被攔下來。且他父親還信任自己那些兄弟,甚至以為自家落下的那些家眷真是意外。若是他派人去接,說不得後腳他那些兄弟就派人截殺,或者走漏消息。
易釗隻得通過書信,指導兒子怎麽掌控家中,掌控鄉中人,建立保護自己的武裝,在割據勢力的夾縫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
不知道易蘇是不是真有幾分好運相伴,易蘇沒遇上大軍過境,沒遇上成勢力的流匪,甚至沒遇上難纏之人,較為順利便收攏了所在鄉村之人,並且很快就按照易釗書信所寫,建立了一個小小的勢力。
易蘇借著後世從書本和影視中所看到的,還打起了信息戰。每次有人過來,他就將鄉村偽裝成被流匪打擊得搖搖欲墜的樣子。他們有被燒毀的房子,有裝殘疾的村民,有哭嚎的老人,有連片的墳墓,有吃樹皮泥土的小孩,還有已經瘋了的毀容了的婦女。
每次有人路過,便是這一副人間慘景。
這樣消息傳開之後,沒人再會關心這一處本就不是富饒之地、也不是什麽戰略要地的村子。這村子倒是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雖然生活不一定好,但至少比起外界而言,已經很是平穩了。
這也是易蘇的祖母和母親的智慧。他們找到的這鄉村在大山之中,隻一條路與外界相連,所以想要“偽裝”也容易。且真有其他軍隊來,易蘇已經讓人在山上開鑿了不少住處和堡壘,化整為零,他們也能熬得過去。
不過顯然易蘇運氣真的好,他還沒遇到這種最危險的時候。
時間飛逝,他弟弟都九歲了。
易蘇和易釗傳信的鴿子已經換了幾隻,也不知道那鴿子怎麽訓練的,既然都能順利傳信。
終於,易蘇得到好消息。他家很厲害,要打到京城了,那在中間杵著的勢力也已經被自家打散了,現在祖父要派人來接自己進京。
自己先走,祖母母親和弟弟隨後。
至於為什麽自己要先走,據說是祖父和父親想念。
這也說得通。
隻是易荀對易蘇黏得緊,不願意和易蘇分開。易蘇想著弟弟也不小了,可以和自己一起走。
誰知道這是一場陰謀。
誰知道祖父會改變。
誰知道叔伯那麽殘忍。
易蘇讓信鴿送信,卻等不到他爹來救他了。
“孫兒自請祭天,隻希望祖父善待父親,善待母親,善待弟弟。”易蘇跪地道。
他易蘇,自請祭天。
若是……運氣好,說不定不會死吧?對吧?
易蘇在心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