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忘不了的白月光
雷翠兒局促地捏著掌心,心裏忐忑不安。她以往從不曾到這等府院門戶來,也不願意來。那些“高貴”的老爺太太公子小姐,甚至連同府上傭人都瞧不起雷翠兒這樣的貧賤百姓,何必自取其辱?何況本也沒有登門的緣由。
這次卻不同。在醉賢樓時雷翠兒聽得趙麒年說“趙賢公子”體弱,向來不大能出門,雖然僅是一句話,說者無心,但雷翠兒不知怎的卻記進了心裏。她自然不會對趙賢公子這樣的人有什麽想法,隻是趙公子於她們有恩,偏偏雷翠兒手上有一張專治先天體虛的偏方,思慮再三,雷翠兒還是鼓起勇氣來了。
她已經等了三天,門房都沒讓她進門,更不知道府上有什麽趙賢公子。她打聽了,說趙府的人都去東山進香,便想著,那趙公子想必也去了。雷翠兒暗暗抱著念想,一直就在趙府周邊流連,今日終於等到了轎子來。
隻是暮色之下,那個影影綽綽朝她而來的人,卻讓雷翠兒驚得目瞪口呆。
“那是誰啊,怎麽像在咱們府上守著?”趙夫人隨口一問,便有下人答道,“回夫人的話,那是個江湖賣藝的,不知道發了什麽瘋,非要找咱們府上一個叫趙賢的公子,小的跟她說了府上沒這個人,誰知道那人不死心,天天來。”
趙羨詞笑笑,“母親,我去看看吧。”
“你去做什麽,”趙夫人說,“既然府上沒有她找的人,就找個人將她打發便是。”
“母親,雖說府上沒有叫趙賢的公子,但未必這人不是哥哥欠下的孽債,還是我去處理一下的好,免得敗壞哥哥的名聲。”
趙夫人聽了這話才道,“你哥哥——你哥哥還有什麽名聲!那個混賬東西——”話是這樣說,趙夫人還是默許了趙羨詞。
此刻趙羨詞穿著水藍色裙衫,纖腰不盈一握,纖步生姿,端莊有禮,站在雷翠兒麵前,看著雷翠兒張口結舌的模樣,忍不住掩嘴輕笑。
雷翠兒隻覺得麵前這人眼熟的很,無論如何也沒敢往“趙賢”身上想,隻是結巴道,“小……小姐,我……我是來給趙公子送藥的。”她慌忙把揣在兜裏動藥方拿出來,“這……這是我家祖傳的藥方,調理身子用的。聽說趙……趙公子身子弱,或許有用。”說著話,雷翠兒悄悄打量著眼前這個一言不發溫柔笑著的趙小姐,越看越覺得眼熟。隻覺得這趙小姐長得和趙公子一樣好看,人也溫溫柔柔,讓人喜歡的緊。
趙羨詞接過她的藥方,看雷翠兒一直偷偷打量自己,笑道,“怎麽,才過了三天就不認得我了?”
“啊!”雷翠兒驚叫出聲,“你!你就是——”
趙羨詞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對她輕輕搖頭,“不要告訴別人噢!”
雷翠兒震驚極了,“趙……趙小姐!”
“你已經在這等我三天了?”趙羨詞問,“你哥哥傷勢可還好?那位唱曲的姑娘呢?”
“好……都好……”雷翠兒依然處在震驚中,難以置信地自語道,“真沒想到……您……您竟然是……”
趙羨詞狡黠地眨眨眼,這才去看手上的方子,“你剛剛說這是你家祖傳的方子?”
“是,是!我爺爺的爺爺曾救過一個大俠,那位大俠為了報恩就教了一套拳法,還給了一副調理身子的藥方,專治生下來的體虛。”
趙羨詞眼前一亮,“生下來的體虛也能治?”
雷翠兒用力點頭,“有錢人家隻能將養著,卻治標不治本,我家這個方子卻是能調理內氣,內外兼治的!我和哥哥自小就用這方子偶爾調養,所以身體都比尋常人好。”
那豈不是能治秦牧雲?!趙羨詞心裏一陣激動,“你這方子,能賣給我嗎?”
雷翠兒連連擺手,“趙……小姐,您對我和哥哥有救命之恩,我就是特地來送藥方給您的。況且這方子本也是得人恩惠,如今能對您有用,我們就很開心了。”
趙羨詞聞言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你們以後打算怎麽謀生?”
雷翠兒說,“您給的八十兩銀票,給哥哥看病才花了一兩七錢,剩下的夠我們花很多年了。”
“打算做個小生意嗎?”趙羨詞卻問,“你們現在年輕還能賣藝,再過幾年耍不動了呢?八十兩雖然對現在的你們來說很多,但一旦你們想找個地方定下來,是不是要買塊田地?建個房子添置家用都需要錢,萬一你哥哥再要娶妻——”趙羨詞皺眉,“八十兩,實在太少了。”
“八十兩……夠我們掙十幾年了。”雷翠兒聽得一臉茫然,“我……我們沒想那麽多。”
趙羨詞輕歎一聲,“要不這樣,明日我便要和母親進京,如果你們兄妹找不到好的營生,不如做我家護衛,可好?”
雷翠兒眸子一亮,隨即又暗下來,搖頭道,“以前,哥哥也找過這樣的活。但不管怎樣忍耐,總做不長久,那些人……欺負人,欺負……我。”官紳家的公子哥兒是這樣的,隻要看上哪個下人,弄到手不是難事。雷阿大既去府中做護衛,少不得要帶著雷翠兒——沒有哪家願意找個女子做護院,雷翠兒隻能跟著哥哥做個使喚丫頭,但使喚丫頭太容易被欺負了。
趙羨詞聽她言辭閃爍,轉念一想便明白過來。
“趙小姐,您是個好人,但翠兒沒福分。”雷翠兒低著頭,想到府上真正的公子哥兒趙麒年便不由一陣惡寒,忙堅定拒絕道,“多謝小姐好意。”
趙羨詞斟酌片刻,又道,“如果隻讓你做我的護衛呢?”她說,“你哥哥也不必入府,我為你們尋個住處安置下來,以後,你們兄妹就跟著我,如何?”
看雷翠兒滿臉驚訝,趙羨詞又補充道,“你放心,以後你是我身邊的人,我兄長自然不能動你半分。而且,少不得以後還要勞煩你替我教訓他呢!”趙羨詞笑道,“若論身手,你就是一隻手都能將趙麒年打倒在地。”
“真的嗎?!”雷翠兒抑製不住驚喜之色,“那……那太好了!”
“今日事急,我行李都已經收拾妥當,明日便要啟程赴京了。”趙羨詞說,“這樣,你盡快回去問問你兄長的意思。今晚戌時一刻,我在府上等你。不管成與否,你都過來告訴我一聲,可好?”
雷翠兒哪有不應的道理!
趙羨詞又把藥方還給她,“這是你家傳的東西,還是妥當收好才是。”
雷翠兒連忙推道,“小姐千萬請收下!說來不怕您笑話,這藥方雖好,我們卻不大用得起。裏麵有許多藥,我們要攢很多錢才能買到。本就想拿這藥方賣了換錢,但藥鋪的人不願意收。如今能對小姐您有用,也算不辜負祖上恩人的好意。”
趙羨詞見她態度堅決,隻好收下。心裏合計著,以後要好好補償二人。
雷翠兒千恩萬謝地離去後,趙羨詞看著手裏的藥方,想見秦牧雲的心思又重了幾分。
秦牧雲這個人,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聰慧可人,什麽都好,就是身子不好,胎裏帶來的病,虛弱的很。倘若這藥方真有用,那簡直要謝天謝地了!趙羨詞忍不住合掌念道,“老天爺啊,實在對不住,我不該對您老人家不敬。要是這藥方真能讓牧雲身子好一些,我保證,以後逢年過節一定多多給您老人家上貢!”
臨走時又吩咐門房,夜裏天冷,戌時人來時便帶到偏房去。
等回房換了衣服,趙羨詞才去找趙夫人說明情況。
一連三天在山上,縱然心誠也擋不住疲累。此刻,跟了趙夫人半輩的李嬤嬤正在給她捶背,旁邊還有丫鬟給趙夫人捏腿。
“母親,上咱們府門的那個姑娘叫雷翠兒,是和哥哥上省裏尋親來的,據說親戚也姓趙,倒和咱們家有些緣分。不過她們要找的趙姓親戚,隻怕早離開了。”趙羨詞頓了頓,“他們兄妹二人前幾日不知怎的還衝撞了哥哥,雷翠兒的兄長被哥哥打成重傷,現在不知死活呢。眼下兩人身無分文,還有個病人——母親,我看她怪可憐的,而且好像還會些拳腳功夫,正好我們上京路遠,不如就讓她跟在我身邊伺候,給她些錢財,也算是給哥哥按下這樁事。”
趙夫人一聽,怪道,“你哥哥又闖禍了?”她長歎一聲,“這個冤孽噢!就沒半刻讓人省心。”又道,“咱們府上也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家,收個人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來曆要查清楚。”她這番話言下之意,也是要彌補趙麒年打人的罪過。
“母親放心,”趙羨詞說,“我剛剛已經吩咐下去了。”想了想,又把那唱曲姑娘的事告知趙夫人,請母親妥善安置人家,趙夫人照例惱了一回,卻對處理這種補償事宜早已熟悉。
母女二人閑話罷,用過晚飯各自回了房間。趙夫人還千叮嚀萬囑咐,“明日就要啟程,咱們要早到幾天,先去拜望了你姨媽,你好生安歇。”
趙羨詞一一應下,她也盼著去周家見秦牧雲呢!
眼見著戌時到了,晚晴要給她卸下妝飾,趙羨詞擺擺手,“我還有事,晚些再卸。”
“小姐,這麽晚了,咱們明日還要啟程呢,您還是早點安歇的好。”
“給我拿件披風來,”趙羨詞說,“順便取二十兩銀子來。”
晚晴欲言又止,還是依言而行。
趙羨詞穿上外裝,“要是母親那邊來問,你就說我歇下了。”她笑笑,“前幾日你不是還擔心我們去京路上苦悶嗎?這回兒我找個跟你說話的一同去。”
待到門口時,門房見到趙羨詞忙道,“小姐,那雷家兄妹已經來了。按您的吩咐,請到偏房去了。”
“哥哥也來了?”趙羨詞說,“不是還傷著呢嗎?”
“正是呢,小的瞧著傷的還不輕。”
趙羨詞皺皺眉,加快步子往偏房方向去,到地方果然見雷氏兄妹都在。她腳步一頓,站在門口,笑道,“你哥哥傷得不輕,天又冷,何苦過來!”
雷阿大離得遠,不敢上前,隔著門忙道,“小姐大恩,我們兄妹沒齒難忘。”
雷翠兒急忙迎過來,“趙小姐,我和哥哥感念小姐大恩,但凡小姐有吩咐,我兄妹二人萬死不辭。”
“言重了。”趙羨詞站定不動,“天色已晚,我不方便見外男。這是二十兩銀子,給你哥哥且去尋個住處。翠兒你回家收拾完畢,即刻便過來吧。”
雷阿大本欲推辭,但雷翠兒道,“如今我們既然是小姐的人,小姐恩賞自然不能推辭。”又道,“我來時已經收拾妥當,本沒什麽東西,隨時聽小姐差遣。”
趙羨詞聽她這話,暗自讚許,“好。阿大,銀子你且收著,日後難免有用得著的地方。”
雷阿大千恩萬謝,卻又猶豫半天吞吞吐吐,趙羨詞看得奇怪,雷翠兒才歎口氣,說,“趙小姐,我哥哥的意思是,前幾日跟我們回的苗苗姑娘——就是這醉賢樓唱曲的,她不敢再去賣唱了,不知道小姐您能不能也幫著這個活兒?”
趙羨詞沉默片刻,“那姑娘是被我哥哥欺累,於情於理都該安置她。但是——”趙羨詞看看兄妹二人說,“我收你們,不止因為我的善心,而是因為你們確實有自己的本領。阿大,目前我手上沒人,你是我找來的第一個幫手。我知道你們兄妹熱心腸,這也是我願意找你們的原因,不過我希望你們記住——”她正色道,“我或可行善事,但不養無用人。苗苗姑娘我會盡力安置,不是因為我可憐她,也不是因為我發善心,而是因為這是趙家虧欠她的。”趙羨詞輕歎一聲,“日後再遇到這種事,切記量力而行,不可魯莽。善可行,但要有道。”
雷家兄妹麵麵相覷,半晌,才心情複雜地重重點頭,“是!”
“翠兒明日隨我入京,阿大你先在南省等我消息。”趙羨詞吩咐罷,帶著雷翠兒回房,將人交給晚晴,把該添置的衣裳行李等連夜給她備上。
翌日天還沒亮,一行人就踏上了進京的路。
趙羨詞滿懷期待,她實在很想再見見秦牧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