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有她在

  因總跟著趙羨詞出去辦事,雷守青通常都是男裝打扮。不過不像趙羨詞原本膚白嬌嫩, 雷守青經年累月在外磨礪, 皮膚暗黃, 雖然五官也算端莊, 但本就性子硬朗,一旦把長發束起, 換上男裝,幾乎與男子無異。


  而且為了方便起見,雷守青也沒刻意透露過自己的性別,旁人也不會對一個跟班有過多深究, 就連莫曉星跟她打了這麽久的架, 都沒意識到這人是個姑娘。


  此刻秦牧雲瞧著她, 卻覺得這雷守青身上有股尋常女兒少見的疏朗,是那種常年行走江湖才會有的幹練。雖然每當麵對趙羨詞時, 秦牧雲總情難自已吃雷守青的醋,但現在單獨相處, 她反而有些放心趙羨詞身邊有這樣一個姑娘守著。


  隻是,放心是一回事,心裏不舒坦則是另一回事。


  但秦小姐對旁人向來是惜字如金的, 聽雷守青簡單說完事情經過,就滿懷擔心地去了臨河院子,福莘百般勸阻卻怎麽攔都攔不住,簡直要愁死了。


  天色即將入夜,上次她家小姐就是因為和那趙公子共處一室, 導致後來四個護衛連同福莘都極不自在,不知道該如何對那趙公子,難不成當成姑爺嗎?


  福莘實在不能理解,秦小姐以往雖然性子散淡些,可該守的禮總是規規矩矩的守著,怎麽見了這趙康公子,就變得這麽——這麽有失身份!


  秦牧雲卻顧不上這些,她有意無意就是要把自己和趙羨詞扯在一起,能牽扯多深就多深。至於福莘擔心的這些,秦牧雲就算再糊塗,心裏也跟明鏡似的。福莘掏心掏肺諫言,可有句話半點不敢說,秦牧雲卻清楚,那個詞叫做“不知廉恥”。


  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就與一個陌生男子,私定終身,甚至私相授受還有了肌膚之親,這不是不知廉恥是什麽?

  這大概是秦牧雲這段時間以來,承受的最大惡意。可她卻並不在乎,因為在秦牧雲心底,有一件更加不知廉恥、更加放蕩的隱秘——她喜歡趙羨詞,是世人不能接受的那種喜歡。她想要和趙羨詞有肌膚之親,不在乎旁人怎麽想。


  隻是秦牧雲現在還不敢做。想是一回事,做起來卻是另一回事。


  現在她雖沒有做,別人卻已經這樣認為了。


  她自長這麽大,便是待周雪津都遠不及如今對待“趙公子”這般深厚不自持。


  是啊,不自持。


  夜色中,秦牧雲敲響趙羨詞的房門時,就不由自嘲了下。


  她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又一次深夜主動來到趙羨詞麵前——在外人看來,這裏沒有趙羨詞,而是一位叫做“趙康”的公子。


  她初來南省沒多久,就與這趙康公子同床共枕,外麵早已經傳得有模有樣了。


  她和趙羨詞自然最清白不過,但聽到這些傳言,秦牧雲心裏竟有種奇異的快感。


  尤其在得知趙康是南省丈母娘心中的理想女婿後,這份不自持甚至不知廉恥帶來的恥辱感迅速被霸占了趙羨詞的隱秘快樂取代了。


  想來,歸根到底還是秦小姐心性過於孤傲,骨子裏就不是那麽乖順的人。


  趙羨詞在房間裏捧著那份供詞發呆,她是萬萬沒想到,今日竟能挖出這樣的冤案來。


  自幼時起,她尚且懵懂,就知道父親死於一場意外,從那以後,家裏的生活一落千丈,趙家可謂一朝變天。她的母親趙夫人隻知道痛哭流涕,她的哥哥也漸漸不歸家門,沒有趙自省的趙家,就等同於沒了頂梁柱,頃刻間坍塌了一半。


  也是從那時候起,趙夫人對趙羨詞異常嚴苛,日夜盼望的都是讓趙羨詞嫁入高門大戶。趙羨詞漸漸學會了隻笑不哭,學會了怎麽察言觀色,怎麽討的母親歡喜,怎麽隱藏自己的害怕和委屈,畢竟所有那些情緒在趙夫人看來都是軟弱無用的表現,無助於將她嫁入士族官紳之家。


  那些苦她都過來了,到最後,趙羨詞成了令母親滿意的當家主母的模樣,也如母親的願嫁給周雪津成為世家的少夫人。


  現在卻突然有人告訴她,原來這一切本可以不這樣的!她的父親竟然是被人害死的?倘若——倘若趙自省還活著,是不是趙家會是另一番模樣?

  可惜這世上沒有倘若,她父親不僅死了,還是蒙冤而死,死的不明不白,屍骨無存!明明有著天大的冤情,卻又被潦草的一筆帶過,仿佛真的隻是一場無人知曉的意外一樣。


  說不清的怨恨和複雜情緒梗在心頭,趙羨詞無法排遣。


  這時又傳來敲門聲。趙羨詞不答也不應,她隻想好好哭一場。


  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滿懷擔憂,“羨詞?”


  趙羨詞一怔,那是秦牧雲的聲音。


  秦牧雲隻敲了一下,沒有繼續再敲,也沒讓她開門,隻是說,“你別怕,我在這裏陪你,你……你還有我。”


  秦牧雲知道她的症結,上輩子就知道。趙羨詞這個人,獨立慣了,懂事慣了,所以也孤獨慣了。但也隻是習慣了而已,趙羨詞渴望什麽害怕什麽,秦牧雲都心知肚明。她就站在門口,隔著一道門,滿腹的話不知該如何說起。


  趙羨詞往門口看了下,就知道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裏。秦牧雲的話,好似給她冰涼的心注入了熱量,卻又因著那溫暖,讓趙羨詞前所未有的委屈。


  她忍不住走到門前,想叫一聲秦牧雲,卻哽得說不出話。


  秦牧雲看見門裏走來一個影子,心裏就緊張起來,“羨詞……”裏麵的人沒回應,秦牧雲忍不住伸出手去,按在門上又低低地叫了聲,“羨詞……”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隻能不住地叫著這個名字,好像能撫平那些難以言說的情緒。


  趙羨詞聽得清清楚楚,自然也聽得到秦牧雲聲音裏藏不住的擔憂和心疼。可她沒辦法打開門,抬不起手,拉不開門,就像被什麽石頭堵住的喉頭一樣,梗得她滿心怨怒無處發泄。


  晚晴和雷守青在一旁瞧著,不知怎的也落下淚來。如果說,以往對秦牧雲有什麽誤解的話,這些日子以來,晚晴卻比趙羨詞看的清楚,秦小姐是太在意她家小姐了。


  晚晴擦了擦眼淚,又看看雷守青。雷守青低著頭,心中起伏不定,唯有眼淚落在緊握的雙拳上,才能讓人稍微看見她的心情。


  原來心裏住了一個人,能讓人變得更加堅強,也更加脆弱。喜會更喜,痛也會更痛。


  “讓秦小姐看著吧,我們先出去。”雷守青把晚晴拉出去,陪坐半晌,又站起來,“有秦小姐在,公子會沒事的。晚晴,我出去透透氣。”


  她逃似的跑了出去。晚晴驚訝地看著雷守青狼狽的模樣,莫名就心裏一驚。


  莫小十早先都睡著了,這會兒迷迷糊糊揉著眼睛過來,“晚晴姐姐,怎麽了?”


  晚晴趕忙擦了眼淚,拉著他去了廚房,“你先吃點東西吧,下午耍累了就去睡,晚飯叫你都叫不醒。”


  莫小十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給公子做了個好東西!”


  “什麽東西?”


  “現在保密,”莫小十咬了一口饅頭,“等做好你就知道了。”


  晚晴也沒心情跟他鬧,這幾天莫小十從早到晚一直神神秘秘折騰他的木頭,因知道那原來就是他的手藝,晚晴也由著他去,隻見他累的不輕,卻沒見耍出什麽名堂來。


  莫小十見她沒有追問,叫道,“晚晴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晚晴動動唇,又笑道,“沒事,你吃完要是累了,就繼續睡吧。”


  莫小十是個聰明人,見晚晴不說,他也不再問,隻是忽然說,“前陣子公子出去,不是被人暗地裏動手打嗎?我就給公子做了個貼身的小玩意,以後遇到危險,或許有用。”


  晚晴一下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什麽東西?”


  “唔,”莫小十眼珠一轉,“你要是答應幫我打下手,還不告訴公子,我就跟你講。”


  晚晴原本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隻不過整日勞碌讓她顯得異常成熟,但到底孩子心性,聽莫小十這麽說,哪有不答應的?於是等莫小十吃完飯,就一起去了莫小十的房間,看這小子到底做了什麽東西。


  而秦牧雲,一直站在趙羨詞門口,沒說話也沒走。隻是聽著裏麵隱隱傳來趙羨詞的哭聲,心裏也跟著難受得緊。


  趙羨詞自己哭了一場,抬頭一看,那個人影依然在門口守著,心裏忽然就一下暖過一下,擦擦眼淚,到底是去開了門。


  就見到臉上掛著淚珠的秦牧雲。


  秦牧雲還沒說話,趙羨詞自己倒笑了,“瞧瞧你,哭成小花貓了。”就把人拉到房間裏來。


  秦牧雲剛要關門,趙羨詞伸手攔了下,又收回了手,“算了,你來都來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雖然前言不搭後語突然說這話,但秦牧雲還是幾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知是心態還是無奈,“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意這個!”


  “我自然在意,”趙羨詞拉著她在床邊坐下,滿目憐惜,“和你有關,我怎麽能不在意。”於是拿出帕子給秦牧雲擦眼淚,“你倒是哭什麽呢?”


  “我哭我自己,”秦牧雲說,“我還能哭什麽。哭我來了這麽久,也沒人給我開門。外麵這麽冷——”


  趙羨詞就捉了她的手,“怪不得手這麽冷,是我不好,這天還沒入春,你的身體怕也受不住。”一邊說一邊哈氣,見沒大用,就捉了秦牧雲的手往自己懷裏放。


  秦牧雲大吃一驚,“你——”


  作者有話要說:趙羨詞:暖手不?

  秦牧雲:……(暖還是不暖呢?好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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