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Greg因為湧入鼻腔的熟悉黏膩鐵鏽氣味而醒來,他的頭開始痛了,這些鎮靜藥物從他康複以後隻要劑量過多都會給他帶來強烈的頭痛,視線有些模糊,但那並不是因為他才睡醒,而是有紅色的液體因他張開眼而流入眼中,這讓他馬上跳起來但因為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他都忘了他的義肢被拿走了,摔倒的撞擊力道不大但讓他極度暈眩
「醒來了啊」雕刻家手上拿著醫療血包對他燦笑,Greg這也短暫的鬆了一口氣,他身上的不是他自己的血,腎上腺素正因為他的放鬆而逐漸退去
雕刻家走向他把血包用小刀割破澆淋在他頭上,Greg隻能看著他無法移動,鎮靜藥物的效果太強了,而且他要是反抗可能會被殺,他沒有那個能力反抗,他處在房間的中間,沒有可以扶著站起來的物品.沒有武器,房間照明不足他看不清幾尺外的距離,這裏不是他最初被帶來時的房間,那個房間是木頭地板,這裏是水泥,房間內似乎沒有窗戶,可能是地下室
雕刻家站起來時從腰帶上拿出一把棍子,Greg一看到那金屬反光就反射的要退開然而藥物和身體上的局限隻是讓他往後挪了一點,棍子朝他頭部揮來時他盡可能的閃開了但笨拙的撞在地上,他幾乎得連滾帶爬的才能趕過落下的棍子,金屬棍敲打在光滑的水泥地麵的聲音尖銳又清楚,幾乎讓他想起了…
雕刻家抬起腳踢中了他的胸腹之間打斷了他的思考,他應該要去抱著自己的肚子才是,那才是腹部受到重擊的人會有的反應,然而他的手卻是舉起來試圖擋下根本沒揮向自己頭部的棍子,那是在雪爾森時他所做的,因為當時攻擊者正猛力的踹他的頭部想讓他死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雕刻家看到Greg的反應像是玩瘋的孩子一樣開始大笑「就跟那時候一樣對不對!就像這樣子!」他舉起棍子揮向他,Greg用手擋下,也許是腎上腺素的關係他幾乎感覺不到金屬棍打在身上應有的疼痛
他也許和雕刻家糾纏了很久也許隻有幾分鍾,他懷疑自己的手骨怎麽沒斷,朝他頭部揮來的棍子都被他用手擋下,他的體力讓他無法閃開,他頂多抓到空檔翻身雙手撐在地上用一隻腳站起來短距離的跳離開雕刻家,雕刻家故意的放慢攻擊的速度,讓他幾乎能擋下每一下,當他那樣逃跑時雕刻家笑得更大聲然後棍子打在肩膀或者背上甚至有一次就這麽掃過他的後腦勺,他全身都是汗,和澆在身上的血混合後的味道越來越接近了,如果有汽車的味道那就…
他往前摔趴在地,手掌貼著冰涼的水泥地努力地要爬起來但一腳踹在他背上不隻讓他撞在地上還讓他一口氣喘不過來,他身上的血濺在地上,他急著翻身轉過去看到的是舉起的棍子,金屬棍揮來時他抓住了棍子,然後用雙手緊緊抓著那隻金屬棍,他已經到了極限,如果雕刻家繼續攻擊他,他也沒有能力閃躲了,隻能抱著頭避免自己馬上被打死
他像是一隻死咬著嫌犯持槍的手而被甩來甩去的警犭一樣緊抓著棍子,他的手感覺就要抽筋了,手上沾到的血液和汗讓他需要花更大的力氣才能抓緊棍子,他全心全意的專注在抓緊棍子上,隻到他突然被甩開往後摔在地上,他拿著棍子指著雕刻家,做出了防衛的準備蛋他的身體卻已經到了極限,殘餘的藥物讓他逐漸失去活動的能力
然後他留意到了,雕刻家放手的原因
「Hehehehehe」雕刻家發出詭異的尖笑聲和開心的表情,他已經笑了很久,Greg抓住棍子掙紮和他拉扯時他就在笑了,他隻是笑得太嗨了才會鬆手的「我真的太喜歡你了,當時的景象都鮮活地回到我的腦子裏了!」雕刻家指著自己的太陽穴開心的大笑,他甚至流出喜悅的眼淚,Greg接著明白了一件事,他的手沒事是因為這隻棍子是空心的,是那種戲劇道具,雕刻家這樣做隻是想看他驚恐求生的反應,他如果什麽都不做雕刻家也許就會感到無趣而離開,但他正中這個變態的下懷,雪爾森的回憶讓他做出了一樣的反應,在雪爾森他隻能保護自己的頭部希望別死而無法護住自己被重擊的腹部和胸口,他的那些肋骨就是這樣斷的
「這真的很逼真對吧?」雕刻家又拿出了一根金屬棍揮向Greg的肚子,精疲力竭的Greg沒有用手阻擋,因為他知道那隻是另一根玩具,然而他錯了,實心的金屬棍打得他幾乎要吐出任何還在肚子裏的東西,他抱著肚子趴在地上幹嘔,但拚命地讓自己盡可能抬起頭,他看著雕刻家惡心的興奮笑容,血和汗水從他的頭發滴落,流過他的臉.滲入他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上血珠如露水一樣聚集然後在他眨眼時滴落,雕刻家的臉突然和別的人重迭了
「是你…」Greg全身都在發抖,他的呼吸和聲音也是,他甚至無法張開嘴,他的字句是透過牙縫擠出的
「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有多興奮?」雕刻家蹲了下來一手握著Greg的下巴讓他抬頭看自己,綠色的眼睛裏透著瘋狂,他用袖子抹掉Greg臉上的血直直盯著他的眼睛「我沒看過這麽美的東西,我很喜歡貓,他們有掠食者該有的肌肉和爪子,但他們太靈巧了,我想要的是那種力量的美」他像個矽穀的瘋狂科學家一樣說著,同時用袖子抹掉Greg臉上其他的血,他的頭發都被血弄得沾黏在一起「我媽不是很喜歡那些埋在院子裏的毛皮,後來我丟垃圾桶了,有一陣子狐狸會聚集過來,我試著抓狐狸來試試,但他們溜得太快了」他捧著Greg的臉看,彷佛是擦拭過銀器後正在檢查的老男仆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事…」Greg感覺快發不出聲音了,他的手現在非常冰冷
「因為我很喜歡啊」雕刻家親了Greg的眉心「漂亮的東西很多但我果然最喜歡的還是人體」
Greg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他在PTSD發作的邊緣,他也許不會陷入恐慌但他知道他得麵對更糟的,在陌生的地方而且是一個連環殺手的手裏陷入無法自保的狀態中,而他現在正被迫看著這個可能會將他開腸破肚的瘋子,這一切會發生還是因為他,甚至這個人依然活著可能也是他所導致的
「你認出我了真令人開心」雕刻家拿出小刀在Greg顴骨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血珠在那條在線一點一點地冒出然後凝聚在一起,最後沿著臉頰流下,雕刻家舔了他臉上的傷口和流出的鮮血,濕熱的舌頭舔過他的臉頰讓傷口發癢「我從沒這麽高興我在家受教育過,要不然我們不會在那天相會的」他看著Greg笑得令人發毛
「我還記得,你看到我時的表情,還有那些血跟你掙紮求生的模樣,我以前最喜歡的是勞孔的雕像,那種痛苦.那種掙紮.絕望…喔你眼裏的絕望實在太美了,我很想挖出你的眼睛,但你還活著的時候需要他們來表現你的故事性」他的手指伸向Greg的眼睛,他閉上了左眼,雕刻家隔著他的眼皮左右來回的撫摸他的眼珠「你看到我的時候那更深的絕望讓我無法移開視線」雕刻家說「你一看到我就轉向我伸出手像這樣子大喊”快跑”!!」他模仿得有聲有色「你手上的血噴到我臉上和我的衣服上,我以為人的血會比較溫暖點但有些令人意外的涼,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那個味道,那個色調」
雕刻家放開Greg讓他倒在地上發抖,他就蹲在旁邊看
「紅色真的很特別對吧」雕刻家用手沾了Greg臉上的傷口流出的血,他仔細地欣賞著自己指尖上那一點鮮紅「人類最快注意到的顏色之一,大概就是因為鮮血就是這個顏色吧,你叫我逃的時候我真的很想留下,我想看仔細點,但那個男人真嚇人啊,我可不想跟你一樣差點被踩破腦袋,但想一想也許我該留下來看的,那個畫麵一定很美,聽說你連耳朵裏都流出血來是真的嗎?」他舔了手上的血
「如果你沒叫我跑我可能那天就死了呢,我能創作真是謝謝你啊」雕刻家說
「那天穿的衣服我留了很久,就放在房間裏觀察血液凝結和幹燥的過程,血清分離後在白色的衣服上會染出一小圈淡黃色你知道嗎?啊你應該很清楚吧,你一定看過不少,我啊,最喜歡的就是紅色和那種淡黃色了,我還會聞衣服上的味道,可惜後來被我媽發現給扔了,那個女人就是無知不懂得欣賞真正的美,不過他要是有長眼就不會跟我父親生下我了」雕刻家自嘲
Greg的意識一直很模糊,他的發作讓他斷斷續續地聽進雕刻家的話,但剩下的都成了朦朧的噪音,然後他就失去意識了,他再次醒來是因為冰冷的水對著他的身體和臉衝,他用手擋住對著臉衝的水,他嗆了口水咳了起來,雕刻家關了水站在浴缸邊看他
「原來你也有心理創傷什麽的啊」雕刻家說「看你縮成一團發抖成那樣,如果你有龜殼早就縮進去了吧」
Greg抹掉眼睛裏的水,他在一間浴室裏,裝潢還算不錯,所以他們的剖析是正確的,雕刻家經濟上屬於寬裕的有資源的那種,他身上還穿著他的襯衫和長褲,他的領帶不知道去哪了,幾顆扣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浴缸裏的水帶著一種鐵鏽色,那是稀釋過的血液,混濁的水逐漸流入排水孔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你想做什麽」Greg冷得牙齒打顫,還是那是他發作的關係?他不確定
「紅色雖然很漂亮但幹了以後色相變得混濁很難看」雕刻家說的理所當然「衝幹淨而已」然後他又開了水,他拿的是澆花用的那種噴頭,隻要按下把手就會開始噴水,他用水柱衝掉了Greg頭發上最後的一點血渣後才把水關了
「自己過來拿,你很冷吧」雕刻家拿出一條棕色的大浴巾,刻意退開了幾公尺笑著對Greg說
Greg瞪著他,但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他如果失溫了也會死的
他扶著浴缸邊緣起身,牆上沒有扶手所以他找不到可以用的施力點讓自己跨出浴缸,他困窘的嚐試了幾次,結果不慎摔出了浴缸外,他的額頭撞在浴室白色的磚地上眼前放起了煙火
「快來拿啊」雕刻家帶著笑意地說
Greg撐起身扶著強站起來往前跳了兩步伸手要拿毛巾但雕刻家又往後退了一步,Greg瞪著他,但他的怒意隻讓雕刻家更加開心,他又往前時因為暈眩跌倒,雕刻家把毛巾扔在他身上要他安分地待在這裏等
很快的雕刻家推著輪椅過來了,這是他用來搬運被害者的方式,也是他把Greg帶來浴室的工具,Greg別無選擇隻能坐上去,他看到雕刻家口袋裏冒出的那個黑色物品,那是電擊棒
他被帶到了一個溫暖的房間,暖氣開著而地上有一個枕頭,還鋪了地毯,那張放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他見過,這是他最初被帶來時的房間,現在他能看清這房間是什麽樣的了,地毯上有家具腳留下的痕跡所以是為了讓他沒有地方可以扶而改變了布置,窗戶被釘上木板,櫃子都用腳踏車鎖上鎖了,在外麵使用過的車鎖不會這麽新,所以這家夥為了囚禁他臨時做了這些準備吧
他被推了一把摔下輪椅,雕刻家拿出電擊棒對著他
「脫掉你的上衣和長褲」雕刻家說
「如果我拒絕呢」Greg說
「我不想電人,但如果你想體驗一下我會的」雕刻家說「有時候電久了人會死,失禁就更麻煩了,而且穿著濕衣服更容易失溫不是嗎?」他說的好像是為了Greg著想一樣「脫掉」他把電擊棒湊得更近了
Greg知道電擊強度或者位置不對他真的可能會被誘發心髒病死亡,所以他開始解開他的上衣,脫下那件髒得看不出原本是白色的襯衫,還有他無袖的黑色汗衫,他的皮帶早就被拿走了,他脫掉黑色長褲後雕刻家把這些衣服拿走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拿出了一條毛毯給Greg
沒有被要求把內褲也脫掉,而雕刻家對他保持了普通的距離讓Greg鬆了一口氣,然後他想到側寫師說過的,凶手可能是性無能的這一點,但這不見得是好事,這種人有時候會有替代發泄,比如拿刀猛刺被害者
「你叫什麽名字」Greg聲音有些沙啞,他才想到和雕刻家纏鬥時他就覺得喉嚨痛了,他當時應該一直在大叫吧,就和他在雪爾森時一樣
「我?」雕刻家對這個問題感到意外
「我至少得知道我那天救了誰」Greg說「我的全名是Gregory Lestrade,就這樣,沒有中間名,但我想你應該知道了,我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還有我自己的家庭,興趣是足球和遊泳,你呢?」
「我知道你在幹嘛」雕刻家笑了「想和我套交情,提醒我你是個人類不是物品,降低自己被殺的可能性,很典型的犯罪心理應用,不過你搞錯了一件事」他拿出一瓶礦泉水扭開瓶蓋把水給了Greg
「如果你是沒有生命的物品,我反而一點興趣也沒有」雕刻家說「那些普通的人類也和服飾店裏的模特兒沒兩樣,我感興趣的就是你這樣的活生生的人類」他等著Greg接過飲水
「不喝水你活不久喔」雕刻家說「你很想活著回去不是嗎?」
Greg看著那瓶水然後接過飲水喝下,他先含了一小口在嘴裏,大約確定沒有藥物的味道後才喝下
雕刻家離開了這間房間,燈被完全關掉了,陷入徹底的黑暗中後Greg聽到不隻一個鎖的聲音還有重物被挪動封住門的聲音,他摸到了枕頭蓋著毛毯在溫暖的房間裏把握機會睡覺,如果他沒有體力,有機會的時候他也沒辦法逃跑,不過他要怎麽跑,他甚至無法走,他單腳扶著牆走都很慢了,沒有拐杖他無法移動得太快,如果用爬的速度不快但夠安靜
他決定睡覺前在房間裏四肢著地爬行試圖找出任何可以離開的方式或者可以利用的物品,但黑暗帶來的局限太多了,他在他躺的位置不遠處地毯上摸到木質的薄片,拿起來一聞發現是鉛筆屑,還有一些摸起來是橡皮擦屑的東西
“他在這裏畫圖”Greg想,他最後爬回毯子跟枕頭所在的位置躺下來睡覺,也許是求生意識或者他真的太過疲累,又或者是藥物,他睡著後沒有驚醒或者大叫,他一直睡著直到幾個小時後雕刻家叫醒他給了他一個眼罩讓他跟他走
Greg乖乖戴上眼罩,他赤著腳所以感覺得到一些周邊的環境,鋪地毯的溫暖房間外的走廊是木質地,他們走進了一個小房間後站了一會,這是電梯,他扶著的鏡子就是很好的證明,所以他在一間有電梯的房子裏,電梯從關門到開門的時間很短,他們隻下了一層樓
腳下的是熟悉的水泥地,他被帶到一張椅子上坐下
「如果你擅自移動,我會用這個製造一點樂趣」雕刻家在他耳邊說,貼上他皮膚的冰涼金屬是一把刀子「知道嗎?」
「知道」Greg點頭,雕刻家移動了刀子,所以他點頭的同時在他臉頰上劃出了淺淺的一痕,Greg直到血液流到下巴滴落在腿上才發現這點
他的雙手被反綁在椅背後,被要求仰頭不要動,他也配合了,接著是紙張和唰唰聲,雕刻家在畫圖,他就是那個模特兒
「這些疤痕真的很漂亮」雕刻家說「Kintsukuroi(金繕)你聽過嗎?是一種修補打破的器皿的技術喔,用黃金填補複原破碎的珍貴器皿,你的身體讓我想到那種技術,不過有些部分果然還是缺損的最美呢」他說的是Greg的腳
Greg不說話,如果他說話不知道算不算”亂動”,雕刻家惱怒時犯下的案子非常暴力,那個被冰錐刺了無數次慘死的少年,如果換成刀子一定會死得很快
Greg閉著眼希望能睡著,但地下室太冷了,而他也沒辦法放鬆,所以他開始在腦中幻想自己並不在這裏,而是在某個北方的鄉間散步,他帶的外套不夠厚所以才會這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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