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Chapter 71
心旌蕩漾,萬桐忘記是怎麽掩住高漲的情緒告訴聶芷言自己聽力有所恢複, 下個禮拜做手術的事, 也忘記是怎麽離開聶芷言的家, 推開自家房門。
此時此刻,她的臉陷進趙幗英床上暖和的被子裏, 聲音有些哽咽:“媽,言姨也喜歡我, 我盼到了。”
如聶芷言所說, 雙魚座的她從小就愛哭,長大後因為選擇一份需要在別人麵前特別堅強的職業,所以稍微收斂,隻偶爾在趙幗英麵前表現。
“嗯,知道。”趙幗英放下禁毒支隊和刑偵支隊發來的報告,抬眸回應。呷了一口擱在床頭櫃的溫水,繼續說:“你昏迷的那天,我看小言的表情就能猜中大半。”
“啊?言姨的表情?老趙,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啊!啊!啊!”萬桐異常激動, 翻身上床,還想來個鯉魚打挺。
“明擺著在意,你們年輕人做事磨磨唧唧, 我就差給小言明說你也喜歡她, 但估摸著她還是不懂。”趙幗英那個年代,認識兩個月就能私定終身,半年娃都懷了。
“媽, 那就挑明。”萬桐把手附在她耳邊,小聲講出自己的計劃。
“鬼丫頭,點子還挺多,等你做完手術,出院以後再說。”
“這不是還有十天?我都有點迫不及待,度秒如年。”
“我先找小蘭談一談。”
“蘭姨會揍我嗎?”萬桐的腦袋搭在趙幗英的枕邊,母女倆慣常的聊天語氣問。
“從小被我揍到大,你多少也抗揍。”
“一定能讓言姨幸福。”她沒有說出聲,隻在心底暗自道。
——
聶芷蘭終究沒聽聶芷言的,禮拜一,散會之後打算留下萬桐,卻先接到趙幗英來電,約她家裏見。
十月末的天黑得早,不到七點,外麵的路燈就已經透亮。
三室的套間,客廳茶幾上衝泡著一壺大紅袍,頗有促膝長談的趨勢。
年長的人先嘮家常:“小蘭啊,你和小言下周一生日,是吧?”
“是的,姐,但我們不怎麽過。”聶芷言讀研究生時遠在四川,畢業後留在當地基層幾年,姐妹倆聚少離多,更別提一起過生日。
“三十歲,還是需要慶祝,我在家煮點好吃的,你們下班直接過來。”趙幗英給聶芷蘭倒滿一杯茶,慈眉善目。
基於兩家人的關係,聶芷蘭也不推辭,點頭應下:“好,謝謝姐,但願沒有臨時的工作。”
“小言呢?腿恢複得怎麽樣?”
“挺好的,偶爾因為天氣變化會疼,她說和風濕差不多,讓我別擔心。”
趙幗英突然提起感情問題,說是她們年紀不小了,應該早點成家,聶芷蘭以為對方有意介紹,忙不迭道:“姐,最近沒有時間去見其他人。”
“小蘭有喜歡的對象了?”趙幗英了解聶芷蘭的性格,一般不會拒絕別人的好意,欣然笑道,“找時間帶回來我掌掌眼,你能看上的一定不錯。”
聶芷蘭不知道她的接受程度,隻輕輕嗯一聲,敷衍過去,怎料趙幗英下一句話直截了當,毫不拐彎抹角。
“我們家小萬同誌喜歡你們家小言,年輕人的事,我原本不摻和,但既然能親上加親,所以也想提一提,聽一聽你的意見。”
聶芷蘭這兩天煩惱的事,竟然那麽容易便解決,激越地脫口而出:“阿言願意就成。”
兩人一拍即合,三個人意見統一,另一位當事人卻還被蒙在鼓裏,戰戰兢兢地感受著對方的親近。
——
翌日上午,萬桐經過術前檢查住進醫院,聶芷言忙碌一天,到晚上十點才走進病房,病床上的人已經熟睡。
她在濱南大學主講一場法醫學講座,所以被趙幗英催促著早點回去休息。
當天臨近中午,講座圓滿結束,聶芷言婉拒大學教授的聚餐邀約,打車匆匆忙忙朝醫院趕去。
電梯出來左轉的護士站,正在吃飯的兩位護士竊竊私語,讓她不經意駐足。
“江醫生主刀手術多年,從來沒遇見那麽複雜的病情。”
“517病房打鎮定劑才睡著的患者?好像再也不能從事他的職業,所以激動在所難免。”
“先前的純音測聽儀和一係列檢測都是傳導性耳聾,隻傷到中耳,但手術過程中才發現聽小骨斷裂,兩窗功能受損,內耳神經也有不可逆轉的損傷,江醫生說植入耳蝸的效果可能也不好。”
“現在還有一點聽覺,以後慢慢聽力下降,直到完全聽不見。”
517病房,正是萬桐那間,她們口中所述的症狀都和女孩相符,一瞬間,聶芷言臉上的血色褪盡,腿沉重得似乎再難邁動。她擰著眉,盡量緩和情緒,往左邊倒數第三間病房挪步。
推開門,萬桐果真陷入沉睡,身旁的生命體征監視儀運轉如常,女人在病床右側的椅子坐下,握著她的手,眼圈泛紅,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記得女孩前兩天愉悅地說:“期待手術成功,早日返回崗位,和兄弟們一起並肩作戰。”
“言姨,我好幸運,還能聽見你說話。”
曾經對未來積極陽光的期盼,如今就像利箭一般,刺進她的心髒。
淚水驀然就從眼角溢出。
止不住,她也不想抑製,肩膀輕輕顫抖。
鼓膜修補大多是一隻耳朵一隻耳朵修補,中間間隔半個月,但萬桐不想耽擱時間,經醫生的同意,選擇兩隻耳朵同時修補,所以麻藥給得足,她回到病房一直昏昏沉沉,這一刻感覺身旁有人,迷迷糊糊睜開眼,看清楚是誰,輕聲喚道:“言姨。”
“不要說話。”聶芷言極少在她人麵前過於暴露自己的情緒,然而此時,真的忍不住,晶瑩碩大的淚珠比先前還要洶湧,滴落在萬桐的手臂。
“怎麽了?”萬桐慌亂地問,她從未見女人這般傷心難過,頓時緊張萬分。
聶芷言猜測對方聽不清,狼狽地偏過頭,哽著喉不說話。
“言姨,你這樣,我很擔心。”她做完手術頭暈耳鳴,艱難地蹭起身,去握女人顫抖的手臂,吐露心聲。
“沒事。”
聶芷言聽著更難受,她總是害怕,總是逃避,總是瞻前顧後,總是不敢承認對女孩的情意,對方進一步,她就退一步。
呼吸沉重。
忽然,感覺到一隻堅實的手臂,從身後,攬住她的腰,慢慢貼近,低柔的聲音,一字一句繾綣道:“可是,萬小桐會心疼。”
聶芷言怔愣,心下濕軟一片,泥濘成河,她咬著唇,一言不發地背過身,把萬桐按回病床,生命體征監視儀還貼在胸前,怎麽可以亂動。
她認輸了,輸給對方,更輸給自己,看著萬桐閃著水光的灼灼眼神,又有淚水悄然滑落,蚊吟般的嗓音喃喃:“我更心疼。”
英姐如若責怪,她也準備好承擔後果,因為至少現在能和女孩走一段路。
聶芷言這句話隻是說給自己聽,聲音小到床上耳鳴的萬桐根本沒能聽見,所以蹙著眉問:“言姨,你說的是?”
下一瞬,她目視著聶芷言俯下身,輕輕的話在耳邊淺淺地縈繞:“桐桐,以後由我陪著你,但願能……”
似乎能清晰地察覺到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後吐露的三個字,她霎時心頭發熱,眼眶酸澀。
“一輩子。”
萬桐幾天前還和趙幗英商量,以怎樣的方式向對方表達愛意,做什麽事讓對方感動,然而現如今卻抵不過對方的三個字。她從未想過女人會這樣主動,所以這個時候,她心情激蕩地快要暈倒,腦袋宕機,講不出話。
木然間,聶芷言的薄唇已經從耳邊移開,秀麗的臉上掛著淚痕,但更為重要的是那一抹幾不可察的紅,正好被萬桐看到。
她下意識伸手握住女人發涼的手,剛想說什麽,護士推門而入。
手即刻被聶芷言鬆開。
護士提高嗓音:“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量一下·體溫,等會兒繼續輸液消炎。”
“有點頭暈,耳鳴。”
“術後正常現象。”護士取下萬桐胸前的貼片,體征一切正常,可以不再使用監視儀。
這時,主治醫生也走進病房,早前趙幗英接到電話,手術還沒結束就匆忙離開,他沒能把結果通知家屬和患者。
於是等待量完體溫,恭喜道:“警·察同誌,你的手術很成功,過幾天就能出院。”
萬桐視線一直跟隨聶芷言,看她先是滿臉詫異和疑惑,覷了覷隔壁床還在呼哧大睡的人,隨即被驚喜替代,連聲感謝醫生。
“最近幾天,家屬注意別讓病人打噴嚏,以免再次損傷鼓膜。”
叮囑聶芷言盡數應下,主治醫生笑著點點頭,踱出病房。
聽著護士和醫生走遠,萬桐偏過頭,凝視著床畔的她,小心翼翼問道:“言姨,剛才說的,還作不作數?”
“萬小桐。”聶芷言艱澀地喚了她一聲,像是有千言萬語堵在心口,她之前,不知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說出那些話,而現在,詞不能成句。
萬桐也不急,眉眼彎彎望著她,就像是要望進心裏,看不夠。鼻中,好像有什麽在撓動,她微張著嘴,輕輕仰起頭,下一秒,一隻柔軟的手輕抬,捂在了自己的口鼻上。
溫聲道:“別打噴嚏。”
萬桐眨了眨眼,滾燙的唇不自覺慢慢地貼緊那微涼的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看到一則社會新聞,覺得多一些像萬小桐,蘭姨這樣的女警·察何其重要。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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