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玉池苑作為皇家園林, 已經有三百多年的曆史了，這裏經過多次擴建和翻新，已是一座占地寬廣功能齊全的禦園。
曆代皇帝大多不願意住在城中心的風景單調空氣一般的皇宮裏, 他們更願意住在這距離城區很近，但風景優美空氣清新的別苑中，所以, 政令便也會從這發出。這就讓玉池苑裏也有了皇帝陛下接見大臣並處理政務的建築群。
玉池苑裏有十二片建築群，但因皇室人口凋敝，便也沒有那麽多人來住這麽多建築，所以，其中很多建築群甚至已經被對外開放了。
這個對外開放不是指成為對外公開的分景區，可由民眾隨意參觀。
這裏隻有一處建築群和花園可對民眾開放, 但一周隻開放一天，裏麵主要展覽著皇室的曆史，還有一些屬於皇室的古董。
而其他皇室沒有再居住的建築群, 有一處成為了皇家畫院所在，也有一處是古物修繕和研究中心, 還有古文字研究所等。
但在這些依附於皇室的文化單位之外, 還有的地方被內閣拿去用了。
最後隻有四處建築群依然由皇室自己居住。
淩渡以為自己去玉池苑，是去內閣在玉池苑的辦公地——全國大多數人都知道的文淵閣。
但很顯然並不是，車沒有開向文淵閣所在的方向。
淩渡有時候會覺得楊行屹可憐, 他這種憐憫的情緒, 恐怕沒有幾個人可以理解。
曾經，楊行屹把淩渡拉扯到文淵閣裏去看過。
文淵閣並不隻是一個閣子，而是連在一起的三棟挺大的樓閣，裏麵有數百的辦公室，大多數時候, 這裏都算是這個國家的權利中心，因為不管是皇帝掌權還是內閣掌權，他們都喜歡在這裏辦公。
文淵閣中間的大樓頂樓，是全琉璃的屋頂，當日光和月光的光線從琉璃頂照到下方的水池子裏，被水池中據說代表運氣的某種漂亮的魚攪亂時，會有奇特的美感。
很多文人寫這一池魚，以至於賦予了這裏的池子和魚，都有了不一樣的意義。據說看了這裏的魚，就會運勢奇佳。
淩渡自然是一點也不相信的，因為在這裏辦公的那麽多人，每天都可以看到，但那些人裏，被投入大牢的似乎也不在少數。
偏偏楊行屹非要讓淩渡看，淩渡明確表示既不想看也不相信，但楊行屹就要完全違背他的意願，讓他一定要體會自己的心意。
淩渡覺得楊行屹就是腦子有問題，因為他覺得正常腦子的人，是不會幹這樣的吃力不討好的事的。
既然楊行屹腦子有問題，那他是不是值得淩渡稍稍憐憫一下？
車開到了玉池苑裏的“明月軒”，淩渡以前從沒有來過這裏，他這種平民，也的確沒身份和緣由來這裏。
不過，淩渡很快就意識到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車在大門口接受了檢查後才被放進“明月軒”建築群。
淩渡看到裏麵三步一哨五步一崗，那些士兵都是身材健壯的Alpha，淩渡沉著心思，腦子裏轉動著很多想法。
明月軒建築群，大多是二三層的小樓，樓房大多是木製結構，淩渡發現這裏的建築同葉清嵐對他描述過的建築風格非常像，他便意識到了，這裏應該就是楊行屹被刺殺而死的地方。
楊行屹的父親楊密魁在這裏接見自己，其用意會是什麽？
車停在了一棟隻有一層，被簇擁在花木之中的房子前麵的公路上，在那房子的周圍，既有站崗的士兵，也有巡邏的士兵。
葉向明下了車，同守衛講了幾句之後，他才來打開了車後座的門，對坐在裏麵的淩渡道：“淩先生，我們到了，請下車吧。”
淩渡裝出非常忐忑的模樣，但還是矜持地下了車。
隨著淩渡下車，周圍不少本來恪盡職守的士兵都用眼睛的餘光朝他瞄了一眼。
會被挑選出來在這裏護衛的士兵，無不是年紀輕輕體魄健壯的Alpha，他們會對Omega信息素更加敏感，即使淩渡已經穿了隔絕信息素的鬥篷，但這些人還是可以稍稍感應到。
也可能還有另一個原因，淩渡在這陣子一直使用那信息素調整器，信息素調整器在改變了淩渡對外散發的信息素的同時，也讓他本身的信息素有所抑製，所以在取下信息素調整器之後，之前抑製的信息素就在這時候補充擴散了出來，這讓他的信息素比以前更有存在感。
不過淩渡暫時還不清楚這些情況，他隻是在感應到那些Alpha們故作無意的打探目光時，他微微皺了眉。
葉向明把淩渡帶到了前方的建築門前，又等了一會兒，才有一名大約五十來歲穿職業套裝的女性Alpha從房子裏出來，葉向明對這位女性Alpha行禮問候，說：“侯秘書，這就是淩渡。”
侯秘書隻是對葉向明微微頷首，就對淩渡道：“隨我來。”
她的神色一直都很死板和威嚴，讓每個被她掃過的人發怵。
淩渡想到以前爸媽對他講過的話，“好的領導都是慈愛溫和的。”
淩渡問：“那別人不會不聽從指示嗎？”
爸媽說：“所以他們身邊會有很凶惡的秘書或者近臣。”
淩渡小的時候對那個“所以”很不能理解，認為邏輯存在問題，待他長大了，他就漸漸明白了。
雖然淩渡很厭惡楊密魁，因為他很厭惡楊密魁的兒子和他的侄兒，但他不得不承認，作為這個國家如今的最高掌權人，這個人給外界的印象一直以來就是溫和的，看起來就是非常人畜無害的老人。
侯秘書不苟言笑，眼神裏也帶著一些凶惡的成分。
淩渡沒有吭聲，默默地跟上了侯秘書的腳步，好像他是已經嚇到了。
侯秘書似乎是非常看不上淩渡，所以之後並沒有同他講任何一句話。
淩渡低著頭，眼睛卻盡可能地探看了他走過的路周圍的情況。
正如葉清嵐所講，這裏是被掩映在花木中的。
但淩渡不認為這裏的花木裏可以掩藏任何人，也就是說，不可能有人在這裏麵殺了人，還可以不驚動任何人跑掉。
侯秘書把他帶到了一間房間外，說：“等著。”
淩渡小聲應了一聲：“是。”
侯秘書因他這怯生生的一聲回應而看了他一眼，但她沒多說，輕輕敲了門之後，她推門而入進去了。
淩渡站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幾乎把房頂和房子周圍的情況都要記得一清二楚了，侯秘書才出來了，道：“把你的鬥篷、手套、口罩都脫掉再進去。”
淩渡愣了一下，但好像是被侯秘書那冷冰的話嚇到了，微微張了張嘴，像是要抗議，最後又沒敢，他脫掉了外麵的鬥篷，露出裏麵穿著的一身淺灰色係衣服，又脫掉了口罩和手套，交給過來的服務機器人拿著，他又看了看一直盯著他的侯秘書，在侯秘書點頭後，他才進了房間。
這是一間廊屋，他猶豫之後，才穿過這間廊屋，進了裏間，裏麵是一間大房間，有兩麵牆都是書架，除此，還有金絲楠木的木塌、桌子、博古架等等東西。
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書房。
一名年過六旬的男性Alpha坐在木塌上，他的腿上趴著一隻全身銀灰色皮毛的貓，他的手裏則握著一個平板智腦在查看。
房間裏非常安靜，幾乎落針可聞，那名男性Alpha便是楊密魁。
楊密魁作為這個國家的最高掌權者，他的形象，幾乎每個國民都認識，但他真人，比他在電視和智腦網絡裏的樣子還要更加慈祥溫和一些。
那隻銀灰色皮毛的貓眯著眼睛打量淩渡，然後，突然就從楊密魁的腿上跳了下來，踱步走向淩渡，淩渡像是被這隻貓嚇了一跳，趕緊往旁邊讓了讓。
楊密魁這才把手裏的平板智腦放到一邊，看向站在門口似乎是被嚇到了以至於沒敢進來的淩渡，說道：“你不喜歡貓嗎？”
淩渡呆呆地看了那隻貓兩眼，然後說道：“我沒有養過貓。不知道怎麽和他們相處。”
楊密魁說道：“你站過來一點，你站在門口，是怕我嗎？”
淩渡避著那隻貓往裏麵走了幾步，那貓一隻繞著淩渡，似乎是在審視他是不是自己的獵物。
楊密魁道：“你以前見過安妮沒有？”
淩渡有些疑惑地問：“安妮？”
楊密魁指了指那隻貓。
淩渡更加疑惑：“你說這隻貓嗎？”
楊密魁似乎是沒想到他這麽呆，隻得說：“是。”
淩渡搖頭，“我沒有見過它，我一向不和小動物相處。”
楊密魁歎息一聲：“它是楊行屹的貓。”
“哦。”淩渡微微蹙眉，沒有做更多表示。
楊密魁看著他，說道：“我聽說你跟了楊行屹八、九年了，是嗎？”
淩渡眨了一下眼，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他眼神清澈，就像盈著月色的水晶那樣，晶瑩剔透；皮膚白皙，嘴唇嫩紅，楊密魁知道他已經二十八歲了，但這樣一看，好像依然是帶著少年的感覺，而且，他的信息素很特別，很吸引人，即使是此時，也像是無人的空山裏，清泉流過月色下的潔白石頭。
淩渡沒有回應。
楊密魁問：“為什麽不回答我。”
淩渡：“因為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並不愉快。”
淩渡不覺得自己對楊密魁撒謊是對的，那還不如講表麵真話的假話。
楊密魁看著淩渡，“我很好奇，你為什麽一直不肯答應屹兒。”
淩渡垂下了頭，“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我答應他了，他可能也會很快厭倦的，他就是那樣的人。”
楊密魁因為他這話冷笑了一聲。
淩渡一直垂著頭，像是在等楊密魁降下對他的處罰，但楊密魁一直沒再說話，淩渡於是又惴惴不安地抬起頭來看他，說：“不知道您叫我前來，是有什麽事？”
楊密魁道：“屹兒已經沒了，你對他的死，有什麽看法沒有？”
淩渡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麽直白，當即像是有些緊張，他像是認真地思索了一陣，才說道：“剛剛聽到他死的消息時，我是高興的，但過了幾天，也覺得挺迷茫。我沒想過他會死這麽早，因為他一直以來就精力充沛，總是很健談，好像時時都有無限生命力。我很羨慕Alpha總精力充沛。”
楊密魁：“還有別的嗎？”
淩渡像是在判斷自己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過了好幾秒，他才繼續道：“我看新聞，他是被槍殺死在書房裏的，不知道凶手是否找到了。”
楊密魁：“他就死在這間房間裏。距離你站的那裏不遠。”
淩渡像是被嚇壞了，他的麵色瞬間慘白，倉惶地看向楊密魁：“啊？”
楊密魁這下又笑了，隨即又歎息一聲：“他啊，就是不堪大用。我一直都知道。但他是我的小兒子，作為一名父親，我喜愛幼子的心情，你能明白嗎？”
淩渡抿著唇，沒有接話。
楊密魁又說：“你的兄長，是進了特調處嗎？”
淩渡心下一沉，低低“嗯”了一聲。
楊密魁又要講什麽的時候，外麵響起了一陣喧嘩，一個有些尖銳的女聲道：“為什麽不讓我見他！”
淩渡瞬間回頭去看外麵的房間，雖然有侯秘書的阻攔，但一名女性Omega還是進來了。
淩渡認出那是在帝國很有名的玉澤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