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安靜的地下空間裏, 隻有維持淩煥生命的救治艙運行時產生的細微聲響。


  淩渡在大腦一片混亂之後,總算冷靜了下來。


  站在淩煥躺著的生命維持艙旁邊,公主對淩渡講了淩煥刺殺楊行屹的整個過程。


  這個過程, 隻是公主所知道的部分,還有一些細節和技術上的情況,公主也不清楚, 便也無法告訴淩渡。


  淩煥早就想除掉楊行屹。


  淩渡和楊行屹之間那些事,淩煥早前並不知道。


  淩渡是個既沉得住氣,又不太喜歡將自己的事告訴別人的人,即使那個人是他的雙胞胎哥哥。當然,他卻總愛要求淩煥要把事情告訴自己,要是淩煥不告訴, 他又從別的地方知道了,他還會生他哥哥的氣。而淩煥,他當然也不會把所有事都告訴弟弟, 他在這方麵的性格,和他弟弟沒有太大區別。


  在被楊行屹糾纏的這十年裏, 淩渡無數次明確拒絕楊行屹, 但這在楊行屹的眼裏,都隻是“Omega的矜持”和“口是心非”,或者是在淩渡講了決絕的話更甚者武力反抗他後, 他也常常把這些當成“你真是太不懂事了”“你為什麽又要這樣鬧”“真是沒意思”, 而從不反省自己的確給別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說白了,就是在楊行屹的認知裏,就沒有“Omega可以拒絕”和“表達自己的意願”這些觀念。


  即使淩渡強烈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那些表達也是做不得數的。


  淩渡把楊行屹看得透透的,然後認為楊行屹“真是個腦子有問題的人”。


  而在這個國家, 大多數人又都這樣腦子有問題,以至於淩渡之後都不願意再和這些人解釋了。


  淩煥第一次知道楊行屹的存在和他對淩渡的傷害時,淩渡已經二十多歲並從淩霄學院出來了,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楊行屹按照他的意願安排他住回了自家,淩渡得以開始在自家地下室建設自己的實驗室,並持續進行自己的一係列研究和實驗。


  而為了不讓自己的研究工作被破壞,他不得不對楊行屹做了一些妥協,例如,有時候楊行屹親自到他家門口找他,他會去應付這個人。


  就是在這種過程中,淩煥知道了楊行屹和淩渡的事。


  淩煥是心思縝密的人,他不可能發現不了有人到家裏來找淩渡。


  淩煥初時以為以弟弟的“強勢”“自我”,是真愛楊行屹,所以才和楊行屹接觸。他為此非常痛苦和困惑,之後實在過不去心裏的坎,隻好去詢問淩渡這件事。


  淩渡於是簡單介紹了楊行屹對自己的騷擾,淩煥得知弟弟是受害者,當即就很生氣,他已經調查過了楊行屹的信息,就說:“他不是玉澤公主的駙馬嗎?”


  淩渡頷首:“是的。”


  淩煥道:“他這樣騷擾你,玉澤公主不管嗎?”


  淩渡蹙眉道:“我不知道玉澤公主是不是知道這些事。但也許玉澤公主不知道。”


  淩煥:“作為公主,會這樣遲鈍嗎?她無論如何可以感應到自己伴侶身上其他Omega的信息素吧。”


  淩渡思索了一陣道:“楊行屹沒有明確標記過別的Omega,他身上沾染上的Omega信息素的確很駁雜,但我感應得到,他並沒有真正地標記過其他Omega。他也許可以對公主解釋,他的工作就是管理Omega管理局,肯定會接觸一些Omega,但他沒有和那些Omega發生性行為,更沒有標記那些Omega。公主可能就不會怪罪於他。”


  淩煥沉思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嗯,我知道了。”


  在淩渡不知道的地方,淩煥聯絡到了玉澤公主,並給玉澤公主送去了大量的楊行屹性騷擾Omega的證據,希望玉澤公主可以管住楊行屹,讓他不要再去性騷擾其他Omega了。


  當時淩煥年輕得很,尚在學校裏讀博,人非常天真,他以為玉澤公主貴為公主,一定可以管住楊行屹,沒想到,楊行屹絲毫沒有被管束,他依然會找Omega們陪侍自己,享受他們,並且還是繼續騷擾淩渡。


  淩煥之後想辦法再次聯係到了玉澤公主,又為她提供了一些楊行屹的惡行的證據,並詢問玉澤公主為什麽沒有管束自己的丈夫。


  玉澤公主當時可能非常無語,她甚至完全不在意泄露自己家庭裏的問題,在郵件裏告訴淩煥,她隻是籠子裏的鳥,怎麽去管束可以在外麵自由活動的狗呢。


  淩煥在錯愕之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之後兩人倒是一直保持了聯係,玉澤公主以為淩煥是一名被楊行屹傷害過的Omega,把他引為了知己,有時候就會對他傾訴自己作為公主的身不由己,她雖然是公主,但她並不比其他的被關在籠子裏的Omega們自由到哪裏去。


  除此,她和楊行屹的婚姻,是楊密魁操作的,她和楊行屹都對對方沒有感情,不僅如此,兩人更是互相厭惡對方,兩人也幾乎不見麵。


  淩煥開始同情起玉澤公主來,為公主出謀劃策,希望她可以擺脫楊行屹。


  淩煥當時是純粹的技術人員,他破解公主使用的被限製的內網是輕而易舉,每次和公主聊天後抹掉所有痕跡就和喝口水一樣容易,但他實在沒有太多政治常識和觸覺。


  公主因為把他引為知己,隻得對他講了自己要擺脫楊行屹,完全是困難重重。


  公主作為Omega根本沒有繼承權,她現在隻靠自己的嫁妝過活,所以她其實沒有政治發言權。


  淩煥於是就建議她去爭取到繼承權以及政治發言權。


  公主說這非常困難。


  淩煥便說即使困難,但隻要去做,總有能做成的時候,要是不去做,那就完全沒可能了。


  淩煥總有一種天真的激情和闖勁兒,公主居然真的被他鼓動了。


  淩煥建議公主多出席公眾活動,可以對外發聲,如果楊家限製她的話,她可以先用麻痹楊家的方式去發聲。


  而對於Omega沒有繼承權這件事,淩煥則比公主對此更加深惡痛絕,因為同為Omega的淩渡也沒有繼承權。


  淩煥想到要是自己死了,淩渡或者隻能去依附另一個Alpha,或者就要去住Omega公寓,他連父母留下的財產都不能保有,淩煥就真情實感地認為“Omega沒有繼承權”這種法律簡直是反智的。


  淩煥又和公主談論了一係列有關爭取繼承權的話,公主要爭取繼承權,就該爭取全體Omega來為自己達成這個目的,讓Omega們全體出聲來爭取繼承權。


  在公主之外,還有那麽多Omega,特別是權貴或者富商家裏的Omega們,這些人其實都擁有很大的力量,但這些人同樣沒有繼承權。


  這些人有錢又能從某種程度上影響家裏的Alpha們,他們難道真的不想要繼承權嗎?


  淩煥認為不可能。


  淩煥的大腦和那些在權力鬥爭裏摸爬滾打的人的彎彎繞繞完全不一樣,他總是靠理性和數據說話。


  他不知道通過哪些方法收集到了不少信息和數據,把整個國家的有權勢和金錢的家族的情況都摸排了一遍,並對這些信息進行了歸類整理。


  於是,在他提交給公主的數據中,裏麵明明白白地標注了很多Omega的信息。


  例如,哪位貴族早逝,又沒有留下Alpha子嗣,於是此人的伴侶Omega為了和家族鬥爭,收了外麵的Alpha做養子,通過控製養子來掌控伴侶留下來的財富和部分權力;


  例如,哪位貴族一直沒有生出Alpha,或者就是更愛自己的Omega孩子,為了讓自己的Omega孩子可以在自己死後也享有大量財富生活,就成立了獨立基金,並將基金投資所得的收益都作為孩子的零花錢,以保障孩子以後的生活;


  例如……


  這些事太多了,而這些Omega,或者這些家庭裏的某些人,都可以是公主爭取的對象,因為這些人可能比公主還希望恢複Omega的繼承權。


  公主時常被淩煥搞到的情報信息以及規範整理信息的能力所震撼,她之前隻是模模糊糊有些想法,經過淩煥的規範化洗腦後,她就覺得自己的前路已經光明,於是她對淩煥講,她願意去好好改變現狀。


  淩煥算是公主的情報頭子和智囊,雖然淩煥完全不認為自己會政鬥,但他一直以來提出的“基於數據”、“讓人無法反抗”“明確方向”的“指引”,也就是陽謀,是真的有用的。


  公主本來就是很有政治頭腦的人,在有淩煥這個情報頭子的支持後,她很快就在明確的方向的指引下,做了未來的規劃。


  她需要引導內閣和貴族的矛盾來加強皇權,她應該和弟弟建立更穩固的關係,她應該提高自己的話語權……


  淩煥曾經的理想是做研究人員,一直做自己喜歡的方向的研究,探索人類的未知領域,但是和公主之間的“結盟”,讓他改變了自己之前的規劃。


  他博士一畢業就進了警察局,因為他可以通過警察局裏的係統得到更多自己之前想要得到的信息,而在之後又申請進入特調處,也正是基於這個目的。


  公主對淩煥講過“你是我的影子,隻要有我存在,你就存在”“屬於我的一切也屬於你”“我願意將我的一切和你分享”這些話,她一直以為淩煥是Omega,她想要拿到權力,到時候,她願意把一切同淩煥分享。


  她對淩煥講那些話,淩煥自然不好接,每次都隻是回“為你做這些,也同樣是為我自己做,我同樣希望Omega得到和Alpha、Beta們一樣的權力和權利”這一類的話。


  大約正是因為他總回這類話,公主更加沒有懷疑過淩煥的性別。


  要是沒有楊行屹騷擾淩渡的話,淩煥的人生完全會是另外一種人生。


  最初,淩煥還隻是想要楊行屹不再騷擾自己弟弟,但後來發生的事讓淩煥對楊行屹的憎恨再上了一個階梯。


  那一次,楊行屹再次喝醉酒,他把淩渡從家裏拉出來,要帶著他上直升機。


  淩渡非常惱怒,但醉鬼根本不會聽別人的意見。


  淩渡隻得不斷反抗,想要逃走,楊行屹一遍遍拖曳他。淩煥正好這時候經過了,他那時候在調查一個案子的過程中,身上還帶著配槍,當偶然遇到楊行屹要把淩渡拖上直升機時,他震驚又憤怒,於是直接拔槍就射向了楊行屹,但他為了防止誤傷淩渡,大叫了一聲,於是他沒能殺死楊行屹,因為楊行屹發現了不對躲開了,而楊行屹的保鏢們很厲害,之後就控製住了淩煥。


  淩煥被楊行屹的保鏢揍了一頓,還是淩渡朝楊行屹求情,淩煥才得以被放開,然後沒有讓他失去工作。


  淩煥在這件事後就沉默了很多,淩渡之後安慰過他很多次,讓他不要和楊行屹發生矛盾,這根本不值得。


  淩煥很痛苦,“為什麽?”


  淩渡很冷靜地說:“要是楊行屹不是楊密魁的兒子,他就不會這樣做,即使他想這樣做,他也做不到;而如果楊密魁不是內閣大臣,楊行屹也不會這樣做。我們沒有辦法反抗的根本不是楊行屹,隻是權力,不是嗎?”


  淩煥茫然地在那裏坐了很久。


  淩渡道:“不是他,也會是別人。”


  淩煥好半天才說:“但他該死,這是不爭的事實。”


  是的,淩煥在當時得出了這個結論,並且之後一直就在琢磨如何實現它。


  沒有任何一個世界隻有光明而沒有陰影,但他不能因為這個原因,而讓麵前的罪惡不得到懲罰。


  不管是楊行屹,還是那個“別人”,淩煥都不想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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