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幼兒園&第一個學生
青徽抬頭看著建在半山腰上的幼兒園,隻覺得有些破破爛爛的,連門口“幼兒園”三個字都在風搖搖晃晃,看起來寒酸極了。
再走進去一看,不小的院子裏,長滿了雜草,屋簷下滿是蛛絲,很是破敗的樣子。
這裏難道都沒有人來嗎?
她心不免升起疑惑來。
其實還真的沒有人來上幼兒園。
天界來來往往的,要麽是精怪成仙,要不是人類飛升,到了天界之後忙於享受,壓根不急著結婚生子,可能幾千年都不會有新生命誕生。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從古至今被神族眷顧的神獸一族,都是有種族傳承的,雖然族有孩子,可也不會送到此處。
一來二去,這個幼兒園建了數萬年,真正從此處畢業的孩子屈指可數。
青徽此時才明白這是個多棘手的任務。
雖然這個職位一月有三四千靈石,但也要有崽崽上學,自己才有錢拿。
她撓頭,隻覺得自己頭好像又大了一圈。
算了,先把這裏收拾以下再說吧。
因為生怕崽子們打起來,畢竟一個個從小就能噴火吐水的,這裏建造時就布下了陣法,等閑不能使用仙術。
何況青徽初來乍到什麽都隻會三腳貓功夫,想用清潔術法收拾這麽大的地方簡直癡人做夢,隻好擼起衣袖,一點點收拾著。
日頭漸漸高了,抬頭一看竟有些耀眼刺目。
青徽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看著收拾了大半的院子,頗有些成就感。
幼兒園其實麵積頗大,幾間屋子圍成一個“日”字形,前麵是個院子,能夠撒歡玩耍曬太陽,後麵是個小花園,隻是久未打理不免有些淩亂。
前麵幾間是平房,裏麵的裝修暖洋洋的,小桌子小椅子擺在教室兩邊,圍成方形,空出很大一片地方來,桌椅的拐角都用柔軟的棉絮裹住了,地上也是鋪好了軟軟的地毯,就算摔了一跤也不會疼。
後麵是幾幢小樓,花木掩映下頗有些清幽疏遠的意趣。
青徽略抬起身,捶捶背,從前後小院之間的那個垂花門進去,看著小花園裏的花草,深深吸了一口氣。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自己是這麽跟剛剛到天界的自己這麽說的,再和現在的自己說說也無妨。
到底還是真正幹了很久的活,青徽覺得有些疲憊,便轉身準備回去略喘口氣,下午再來繼續收拾。
她一轉身,便看到一道偷偷摸摸的身影,像是驚弓之鳥一樣,從垂花門側一下子縮了回去,隻餘一道殘光。
這是誰啊?連躲都不會躲好,還被她抓了個現行。
青徽快步走過去,在垂花門前左顧右盼,還扒開門邊的雜草叢看了幾眼,卻發現什麽都沒有,剛剛隻是她的錯覺一樣。
她又在門口多站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隻好歇了繼續尋找的心思。
隨著她身影遠去,落在小花園碧竹上的一隻紅色暗淡羽毛的巴掌大小鳥搖動翅膀飛了起來,落到地上變作一個穿著紅肚兜的約莫五歲孩童。
孩童看起來長得頗為瘦弱,臉上的肉也不多,盯著青徽的背影,過了良久又飛走了。
青徽回了自己的小院。
因為忙了一上午,她也沒什麽繼續探究口腹之欲的心思,從碗櫥裏拿出一些蔬果,切成丁放在白瓷碟裏,又泡了一杯花茶,端著放到碟子邊上。
她自己也就脫了鞋,換了一身寬鬆衣服,坐在地上,撲哧撲哧啃完了甜得淌蜜的甜瓜,一副餓虎下山的模樣。
***
寢間內,筷子龍抱著青徽的枕頭,呼呼大睡了整個上午。
他先是躲在枕頭下麵睡,然後姿勢就漸漸奇怪起來,四爪並用抱著枕頭一角睡,兩隻前爪扯著枕巾懸在半空睡,仰著睡趴著睡,還有倒立睡,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不知時辰。
等到他再醒來,便是聽到了青徽回來的聲響。
青徽在院子裏的動作聲,她進了隻有一架屏風之隔的外間細微的咀嚼聲,落在他耳,絲毫不覺得吵鬧,反而更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
隻是龍剛醞釀了一大半的睡意,卻聽到門外有一陣陌生的腳步聲傳來,驅散了他的睡意。
他仰著頭往外看。
是白虎族人的氣味,龍的直覺告訴他。
來人正是昨日過來的白遂。
他化作原形,一路狂跑,跌跌撞撞,跟逃荒一樣好不容易跑到了青徽麵前,倒是把青徽嚇了一大跳。
“團子,你怎麽來了?”她一邊詢問,一邊起身從一旁拿過手帕,給隻會咧嘴傻笑的他擦汗。
白遂順勢抱著青徽的腿,隻感覺她輕柔地在自己臉上拂過,身上甜甜的,有種媽媽的味道。
從來沒有見過母親的白遂有些懵懂,卻順從本心抱緊了青徽。
不知什麽時候從枕頭上挪到屏風上趴著的筷子龍眼睛都要紅了:氣死他了,滿鼻子全是該死的白虎身上的臭味,他要氣得原地爆炸。
白遂年幼,聞不到筷子龍身上氣味,隻是抱著青徽撒嬌。
也不知道這個白白糯糯的團子昨日回家受了什麽委屈,現在隻會擂到青徽懷裏,像個牛皮糖一樣怎麽都甩不開。
青徽摸了摸他頭上兩個小揪揪,任由他撒嬌。
還是個孩子,撒嬌不是很正常嗎?
當然,等後來青徽知道這個軟軟的團子,其實是白虎一族少族長的時候,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這是後話。
等過了好一會兒,白遂抬頭,略有些紅的眼眶裏,大眼睛眨巴著,看著青徽,沒一會兒又移開,看著屏風,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聲音像是糖化開一樣:“姐姐,我想繼續聽昨天那個故事。”
“好。”
青徽摩挲著白遂的頭頂,聲音和緩,仿佛有著鎮定人心的力量。
白遂一肚子委屈,也在青徽的絮語散去,興致勃勃攀著她的手臂,聽她繼續從昨日的“孫悟空煉成火眼金睛”再繼續說。
這邊層疊的白虎一族族長殿裏,就不是這般如春風寧靜了。
一個身高昂藏的冷峻男子,站在院子裏,像是一杆利刃,隨時能夠劈開世間黑暗。
他神情冷肅,眉目間蘊藏著深深的不耐,還有幾分倦意,微微低頭看著跪了一地的人,聲音如冰:“白遂又去哪裏了?”
他便是白遂的父親,如今的白虎一族族主白愷,性格冷淡銳利,雷霆一怒便滿是腥風血雨。
“西方白虎上應觜宿,英英素質,肅肅清音,威攝禽獸,嘯動山林,來立吾左。”便是他的赫赫威名。
芝蘭努力穩著聲線:“稟族主,少族主用完午膳,說他要小憩一會兒,奴便守在殿外,哪裏知道他竟失蹤了。”
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之前自家少族主還是乖巧孩子,怎麽突然就改變屬性成了熊孩子了。
白愷皺著眉,沉聲道:“你們看管少主不利,自去領罰吧。”
他在院踱步,眉頭緊鎖,卻固執地不願意尋著自己兒子身上的氣息去找他。
他要等白遂自己回來乖乖認錯。
白遂可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在想些什麽呢。
他趴在青徽的身上,貪婪地蹭著她身上的溫暖,好像能把那些說不出口的委屈給一一撫平。
***
眼見著便不早了,青徽覺得是時候去繼續忙碌了。
她合上書,這次講到了“收服豬八戒”。
白遂抬頭,眼神略微茫然地看著她:“姐姐,為什麽不繼續講了?”
孩子的眼睛帶著霧氣,像是林小鹿。
青徽親昵地揉了揉白遂的臉——柔軟細膩,手感真的不錯,道:“姐姐有事去忙,你要不要先回去?”
她以為白遂是和昨日的侍者說過才來,故有此一問。
白遂搖頭:“我想和姐姐一起。”
聲音小小的,卻又怕極了青徽拒絕。
青徽怎麽舍得拒絕,隻好點頭,允許他一起過去,便看到白遂眼裏瞬間爆發出瑩亮光澤來。
她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摸了摸白遂的頭。
上午其實青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下午過來也隻是收尾工作。她搬了個凳子,讓白遂坐在樹蔭下,看她忙碌。
風聲呼呼,水聲潺潺,竹林刷刷作響,花朵怦然開放。
午後的庭院,寧靜舒適。
白遂數著從層層疊得樹葉罅隙裏漏進來的些微光斑,頭一點一點,竟是睡著了。
***
青徽時不時回頭看他兩眼,見他仰著頭發出輕微的鼾聲,忍不住笑了起來,忙起來也更有勁。
她準備將花園再稍微收拾一下,把樹葉和漫長的雜草剪去,這活便差不多可以畫上句號。
眼前突然一花,她隻覺得一陣寒風吹來,再睜眼時,便看到麵前三尺遠的地方,站著一個渾身白衣的冷肅男子,沉眸看著她。
青徽好不容易壓住了自己要喊“鬼來了”的衝動,咽了口口水,聲音顫抖:“你是誰?”
白愷皺眉看著她,一瞬間覺得自己從她身上聞到了自己熟悉的氣息,可是下一秒,這種記憶裏的味道便隨風散去。
他自嘲:想來是自己鼻子有些失靈了。
隻不過還有正事。
他看著青徽:“為什麽我的兒子在你這裏?”說完,他轉頭看了一眼躺在樹蔭下的孩子。
青徽抬頭看他,並不需要多加分辨,就能看出眼前這人與團子在五官上的相似之處。
隻不過看著他那張冷肅的臉,仿佛與軟乎乎的隻會微笑的團子截然相反。
“難道你們並不知道他過來嗎?”青徽不可置信地問,她以為團子是被人送過來的,卻不想原來是自己一個人偷跑過來嗎?
白愷冷著臉,眯眼看著青徽,一言不發,眼神卻像是藏著的猛獸即將出現一般愈發危險起來。
團子迷迷糊糊醒來,眼睛勉強撐開一條小縫,跑起來都不成一條直線,直到猛地抱住了青徽的腿才覺得安心下來,毛絨絨的頭在青徽背後拱了幾下,聲音軟乎乎的:“姐姐。”
喚完,他睜開雙眼,這才清醒過來。
隻是一抬頭便看到自己的父親冷著臉,像是蘊藏著無數寒意一樣,死死盯著自己。
團子嚇得一下子抱緊了青徽的腰,眼睛眨巴著,半是驚詫半是懼怕。
青徽看了看扁著嘴的團子,又看了看臉色比墨還要黑的他爹,歎了口氣。
隻覺得這父子二人之間像是有仇啊,而且還是血海深仇的那種。
“跟我回去。”白愷的眉頭一直緊緊皺在一起,一揮袖,銀白布料上金線紋理耀眼奪目,“不知你什麽時候學會了擅自離家,實在是不懂事。”
白遂低著頭,眼周有些紅,既委屈又有些難受,又不敢和白愷爭執,隻呆呆看著自己腳上銀白的鞋。
久聽不到兒子的聲音,再一看三頭身的孩子渾身上下像是被沮喪籠罩,白愷心裏也不是沒有一絲動容的,隻是一轉神又想到他這麽多年還是沒有一點點白虎一族的勇猛,心便像是梗了塊石頭一般難過。
夾在二人之間的青徽,弱弱道:“我們去裏麵談好不好?”太陽漸漸西下,日光在自己眼睛裏晃蕩實在難受。
而且,這父子二人之間肯定要扯上自己的“錯”,不如一次說請,也省得日後再被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