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飛升開始的仙界生活
哐當——
純白的天地間,酒罐碎裂聲突兀響起,透明的酒漿潑了一地,良久,漫溢的酒香氣裏方才緩緩爬出一個花白頭發的糟老頭子。
“香,好香……嗝,是小星軌啊,來陪老夫喝一盅?”
老頭對麵,隔著滿地的破罐酒水,站著個玄衣高冠的少年,看上去眉清目秀、隻約摸十歲出頭,但眉心卻點著一粒殷紅的仙痣,如此一來,就不曉得到底是多大歲數的老妖…神仙了。
星軌抱臂而立,不鹹不淡的道:“太虛今日有下界之人飛升你可記得?”
“飛升就飛升嘛,又不是什麽稀奇事。”太虛嘟囔了一嘴,枯樹枝似的爪子往乾坤袋一摸又抱出個酒罐子,邊揭紅布塞,邊懶聲道:“小星軌你是不知這酒中妙處,能使人靈思浮動,奇想無窮啊……”
話閉,又咕咚咚喝了起來,兩腮熏紅,踉蹌著就要栽倒在地上——
正在這時,一道藍紫色的閃電驟然撕破這混沌似的白幕,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這閃電竟精準的朝兩人襲來。
瞬間,滿地的酒罐碎片就化為了飛灰。
星軌反應極快,一個縱身就越出百米開外,與此同時,雷霆中心傳來一聲淒厲的老年人痛呼。
好半晌,刺目的電光才緩緩散去,露出一抹窈窕的……黑影,以及黑影下被砸成腰椎間盤突出的太虛。
星軌略帶遲疑的詢問道:“是……朝暮嗎?”
那抹黑影聞聲轉過頭來,連帶著臉上也焦黑一片,不知是火燒的還是雷劈的,正簌簌的往下抖落炭渣子,然而身體的主人卻滿不在乎的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雪白鋥亮的好牙:
“仙君,我飛升啦!”
“甚好甚好,既如此,便趕快隨我走。”確認了來人身份,星軌快步走上前,想將人拉走,然而手還未觸碰到朝暮的胳膊,卻硬生生打了個轉,極為不自然的收了回來。
“是不是有點……難看。”朝暮尷尬道,她的元神是從花草中修出來的,最是怕火懼雷,此番為了成仙已經是豁出去了,萬幸沒死,隻是肉身醜了些。
星軌虛咳一聲,宛如一位善解人意的鄰家……弟弟:“都是過來人,沒什麽難不難看的。”他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又往後退了半步,並默默屏住了氣息。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空氣中似乎飄蕩著一股……烤肉香?
朝暮沒注意到這些細節,聞言感動的眼淚汪汪:“朝暮能有今日,都是仰仗仙君栽培,今生隻一介微末小仙,是無法照拂仙君了,來世必當結草銜環以報!”
這話她說的屬實真誠,畢竟她可是走特殊路子上來的,若不是星軌,這等好事就是輪上個千八百年,也到不了她這種草木精靈頭上。
“仙人壽元悠長,你方才成仙,不要如此咒自己……”來世這個詞,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死敵仇家的陰損罵法。
此時,被踩在腳下,許久沒有動靜的太虛仙君終於按耐不住了,吊著個嗚呼哀哉的嗓子,連聲嚎道:“哎呦,哎呦~”
朝暮嚇了一跳,慌忙跳開,剛想往底下瞧瞧,卻被星軌用個拂塵卷了往外邊飄去,瞬息之間就沒了影蹤,隻有空氣中餘下少年稚嫩的聲音:“我們還有事,先行一步。”
“如今的小仙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太虛腿腳利落的爬起來,掏出一壺佳釀,又一屁股癱了回去,邊啜飲了兩口邊裝模作樣的從眼角擠出半顆水珠子,感慨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另一邊,險些被天雷碾成煤渣的朝暮又風箏似的被個拂塵晃晃悠悠的吊在後頭,在層層祥雲間穿梭,許久都沒停下,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仙君,咱們這是往哪兒去呀。”
“自然是去仙源報道,這一屆弟子就快招滿開學了。”
收弟子……莫非是私塾?朝暮心中納悶,又想起凡間先生的罰抄,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委婉道:“仙、仙君,我識字的,不、不是文盲!”
“嗯,那正好。”
正好?正好是什麽意思?朝暮思來想去,還是想要再爭取一下,補充道:“術數學的很好的,經史雖然……但是字寫的還行……”
“嗯。”
朝暮索性攤牌:“仙君,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不去?”
“不——去?”星軌拖長了調子,難以置信的扭過頭來看她,兩條眉毛蹦的老高,目光複雜中帶著幾分獵奇,像是打量一頭珍奇靈獸,且這靈獸必然不甚聰明,多半長了個豬腦子。
良久,他收回目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在試圖說服自己不要與沒見過世麵的凡間土鱉計較,待做足了心裏建設後,才盡量心平氣和的道:
“仙源是教導神仙的地方,隻有資質上佳的新入籍神仙才有緣進去學習,那可是仙界眾仙君上仙的來處,不知出了多少有頭有臉的神仙,尋常小仙求都求不進去的地方,你還不願去?那可是仙源神君——開天辟地以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神君親手創辦的!若是換了旁人,此刻必定三跪九叩感激涕零……”說到後麵,已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糟蹋名額,天打雷劈”的神色。
朝暮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隻暈暈乎乎的抓住了幾個詞,傻樂了起來:“仙君,我很有資質嗎?”
星軌:“……你沒有。”
朝暮表情一滯,臉上抖落下一陣焦渣。
星軌見狀,心下頓時舒緩不少:“你不要忘了自己是怎麽飛升成仙的。”
朝暮:“莫非……仙源也可走後門?”
“咳,咳咳。”星軌噎住,一邊咳嗽一邊凶巴巴的瞪她,許久後才憤憤的回過頭去,嘟囔了幾句諸如“果真是個豬腦子”、“能走後門怕不是仙源門檻都要被踩爛了”、“也不知神君是怎麽想的”之類的話,聲音含混不清,聽不真切。
朝暮不知自己猜的準不準,動了動嘴巴似是又要再問的樣子,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星軌就忽然停住了步子,拂塵收回,二人儼然已到了一處山清水秀、靈力豐沛的福地。
“穿過前邊這片森林,便是仙源入口,林中有仙泉,你將自己收拾出個人樣,我先行一步在仙源入口等你。”說罷,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沒有給朝暮絲毫提問的機會。
偌大的森林,草木長的格外茂盛,靈氣濃鬱的幾乎滴出水來,朝暮眯著眼睛吸了一口,幸福的差點原地紮根住下了,但思及星軌的說法,又強行按捺住本性,仙源之外都如此宜居,更遑論裏麵了,就算有那麽三兩個愛罰抄的夫子,也顯得不是很難以接收了。
這麽想著,她便邁開腿,四下尋找起靈泉來。
幾隻仙鶴慢騰騰的在草地上散步,耳邊是悠長的靈鵲叫聲,朝暮撥開濃密的花枝,終於瞧見了一口蒸騰著熱氣的靈泉。
她心下一喜,當即躍入泉中,雖說挨過天雷,裏麵的骨肉重新長好了,但外邊這層衣服早就連同俗世的老舊軀殼一道化成了焦炭,若是隨手剝下來,可就得光著身子了。
朝暮是草木元神,未化形前日曬雨淋就是最快樂的事情,並不理解凡人為何一定要往身上套些阻礙曬太陽的東西,但她先後成了人(妖)和仙,雖然還是不理解這一舉動有何意義,但也不得不遷就其他人。
焦黑的軀殼浸潤在靈泉水中,不一會兒就沒了影蹤,露出裏頭柔潤誘人的身體,新生的皮膚瓷玉般白皙細膩,在粼粼波光的映襯下美得令人窒息。朝暮舒適的沉入水中,任由泉水沒過頭頂,逐漸露出微微蜷曲的栗色長發和精致姣美的容顏,濃密的羽睫之下是帶著一抹幽綠色光澤的瞳仁,若是被這樣惑人心神的目光注視,恐怕連思考的能力都會喪失。
過了約莫兩刻鍾的時間,朝暮才從靈泉中走出來,蔥白似的手指在陽光下微微一勾,就出現了一襲灰色的衣裙,朝暮本是草木精靈,原沒有衣裝的概念,隻是化形後見到人類風俗,有樣學樣。
但由於朝暮最常見到的女子是窮溝溝裏的山野村婦,因此這衣著是參照著她們變幻而來,慘不忍睹的式樣、灰不拉幾的顏色和兩根滑稽的倒插在腦門上的木簪子竟是硬生生將她的容色遮去三分,連周身的氣質也被嚴嚴實實的掩蓋起來,看起來就是個有幾分姿色、傻裏傻氣的女人。
微風拂過,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除此以外,什麽聲音都消失了,連鳥雀這等話多的都啞了嗓子,朝暮有些奇怪,不知為何,心中騰起一種不詳的感覺,似乎有股森冷的鐫刻在食物鏈上的天敵氣息正縈繞wedfrtyukk;在自己周圍,濃烈的幾乎讓她腳下立時就生了根,作為一株弱小可憐又沒毒的草,遇上天敵的唯一辦法就是努力紮根,然後……聽天由命,期待對方能給她留下點根須須,這種刻在骨子裏的求生本能即便是現在,也依舊有強大的影響力。
朝暮化形已經很久了,如今還成了仙,尋常天敵諸如牛羊一類早就沒什麽威脅了,能讓她嚇成這樣的,除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