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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們受過專業訓練,一般不會笑

  “這幾本都是關於材質模擬和公式注解的筆記。”雁衡陽拍去懷裏幾冊書本扉頁上的灰塵,理整齊了方才遞給朝暮,君子端方,溫文爾雅。


  朝暮瞳孔縮了縮,那些凡間的回憶在一瞬間湧上心頭,隻是來沒來得及展示,又被她強壓下去。


  “朝仙友?”


  “嗯?”朝暮回過神,有些尷尬道:“多謝雁仙友幫忙,這些書我這就帶回去參詳。”


  “恐怕不行。”雁衡陽笑道:“書閣有書閣的規矩,東源弟子雖然可以隨意翻看,但是無故不能帶出去,朝仙友不妨在此學習,若有不懂之處,雁某亦可答疑解惑。”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做出引路的姿勢,朝暮抱著筆記,騎虎難下,糾結兩秒後,還是跟著他走到書閣邊角的自習室。


  沒事沒事,反正他都失憶了,自己還有什麽好怕的,就算他想起點什麽,總不至於當場把她吃了……吧。


  朝暮忐忑的安慰自己,隨手拿了個蒲團坐在一方矮桌前,抬頭,卻見雁衡陽正坐在對麵,見她看來,還甚是有禮的點頭致意。


  朝暮臉上擠出一抹牽強的笑,如坐針氈,但此刻若是起身換個位置,豈不是顯得很刻意?想來想去,最終她隻好硬著頭皮翻開一本筆記。


  書頁打開的刹那,什麽雁衡陽,什麽女細作和將軍的愛恨情仇都拋諸腦後,書裏飄逸瀟灑的毛筆行書和熟悉的國子監行文風格,朝暮覺得她又重新找到了那個學富五車的自己。


  學習使人快樂!


  雁衡陽坐在她對麵,未出一聲,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笑意未及眼底,這個小世界飛升而來的草木妖,竟可以進入東源,其中一定有蹊蹺,他遣人調查過,此人是星軌仙君單獨領進仙界交到接引仙子手上的,什麽身份竟能勞動星軌仙君,除非……


  雁衡陽忽然笑了笑,真有意思。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雁衡陽起身添了一盞靈燈,搖曳的燈光在紙頁上跳躍,皺著眉比劃的朝暮一陣恍然,揉了揉眼睛,喃喃道:“都這麽晚了?”


  雁衡陽道:“明月初升,不晚,我觀朝仙友似有所悟,那筆記是否有用處?”


  “有用,很有用。”朝暮點頭如啄米,既而感慨道:“寫這書的前輩大仙真是天資縱橫,對要點的解釋深入淺出,就連我這狗尾草精也獲益良多,隻是我雖弄明白了公式的邏輯,但按圖索驥卻始終達不到應有的效果,似乎哪裏欠缺了什麽……”


  雁衡陽安慰道:“學問與根腳資質無關,朝仙友不必妄自菲薄,隻要勤加練習,定能出成績。”


  “或許吧。”朝暮眉頭微鎖,她並不認為是自己參悟不到位,法術施展出錯,似乎是……公式的問題?但這種話太狂妄自大了,她還是謹慎點再琢磨琢磨。


  “我聽聞朝仙友與星軌仙君乃是舊識。”雁衡陽突然道。


  朝暮心中惦記著法術,沒有多想,條件反射性的答了一句“是”,說完才意識到問題,她不自然的握了握手指,道:“雁仙友問這個問題是何意?”


  “隻是隨便問問。”雁衡陽笑的清朗,俊美的麵容仿佛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若是換個定力不足的小仙,恐怕早就春心萌動,不能自製了,隻是朝暮在凡間時看慣了這張臉,早就練出一身強大的抵抗力,她不著痕跡的往後挪了挪,直覺告訴她最好遠離這個人。


  可偏巧雁衡陽竟朝她走近兩步,隨意的坐在她旁邊的蒲團上,雖是正襟危坐,一派君子之風,但實際上兩人距離不過半臂,稍一傾身就能倚靠進對方懷裏。


  朝暮原本偷懶半癱的姿勢逐漸也板正起來,脊背挺的筆直,隻是比雁衡陽要僵硬許多。


  “朝仙友似乎對雁某多有防備。”


  朝暮:“豈敢豈敢,仙友想多了。”


  “那不知在下可否同朝仙友討教幾個問題?”


  朝暮:“你問你問。”


  雁衡陽輕笑一聲,道:“朝仙友芳齡幾何?”


  朝暮:“記不太清了,鄉野無歲月,大約千餘春秋。”


  “千餘年便能修至渡劫、飛升成仙?”


  朝暮彎唇,露出一抹傻笑:“據我所知,天資出眾者,百年即可登仙。”心中卻是警惕,對方這是打聽自己升仙的路子?修煉飛升和功德成仙並不相同,雖然最後的天劫都會經曆,但通常所說的渡劫是隻有修士才有的洗伐殺孽的階段,若不留意,她第一反應定是反駁渡劫的說法。


  雁衡陽又道:“即便是百年登仙,也入不了東源,可見朝仙友還是略勝一籌。”


  朝暮無視對方話裏的深意,隻謙虛道:“哪裏哪裏,仙友過獎了。”


  雁衡陽噎了噎,他看著眼前人略有些傻氣的表現,一時之間竟也摸不清是真傻還是假傻,他思忖片刻,眉目間的笑意越發濃烈惑人。


  朝暮隻覺得有無數貼了“美色”標簽的小箭往心口紮,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那場慶功宴,輕紗曼舞的歌姬一個旋身坐入將軍懷中,四目相對之際,也不知是誰迷住了誰。


  “朝仙友…朝暮……你可認得神君?”


  朝暮眼睫輕抬,幽綠的瞳孔直直的盯著雁衡陽,柔嫩剔透的紅唇微微張開,帶著一抹能將人溺斃的甜笑,緩緩道:“……你猜?”


  雁衡陽忽的怔住了,電光火石之間似乎有什麽畫麵從腦海中閃過,他愣愣看向眼前之人,視線沒有焦距,仿佛迷失在對方那美到窒息的瞳目中,喃喃道:“朝……暮?”


  “噗嗤。”朝暮忍不住笑出聲,撇過頭去忍俊不禁的掩唇道:“仙友,要不先擦擦口水?”


  雁衡陽猛然驚醒,條件反射性的抹了抹唇角,並沒有半分濕意。


  朝暮笑倒在矮桌上,不斷聳動的肩膀和零星幾道漏出來的笑聲,無一不使得身旁之人越發尷尬起來。


  雁衡陽生平第一次產生了落荒而逃的想法。


  他明明是三十三重天被寄予厚望的天之驕子、仙界未來,明明是資質出眾、品貌俱佳被公認為仙源大師兄的風雲人物,可是如今,在這個原身隻是區區一叢狗尾草的小仙麵前,不僅一無所獲,還盡失儀態……


  雁衡陽耳尖罕見的爬上兩團紅雲,這緋色很快將脖頸也濡染浸濕,若是有人大著膽子探上一探,就知道連那不顯紅的麵頰也火燒一般燙的驚人。


  朝暮笑了好一會兒,才趴在矮桌上歪過頭看雁衡陽,努力的壓抑住笑容:“雁仙友可知有一句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雁衡陽看著朝暮憋笑卻繃不住直抽抽的模樣,臉色黑了黑。


  “你別沉著臉啊,怪別扭的。”朝暮道:“雁仙友不必難為情,我決不會把今天的事說出去,隻是下回有什麽疑問直接問就是,不必使些旁門左道的法子,答與不答全在個人身上,強求不得。”


  她說著站起身,將筆記理好摞成一疊,原原本本的交還到雁衡陽手中:“今日多虧仙友為我尋書,為表謝意,我便回答你最後一個問題,不認得。”


  雁衡陽一怔,隨後蹙眉,像是是不解朝暮為什麽願意告訴他,見朝暮轉身朝門外走去,似是離開的意思,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一步,道:“朝仙友?”


  朝暮頭也不回,隻道:“你放心,不會說出去的,而且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一般不會笑……”她如此說著,步伐緊接著加快,身如流光,眨眼間消失在夜幕中。


  雁衡陽臉色徹底黑了下去,她那不再壓抑的笑聲一路遠去,放肆的整個天際都能聽到了。


  ……


  朝暮還未回到宿舍,半路上倒聽見一陣類似爆炸的聲音從授課台附近傳來,她思索了一會兒,一個轉彎換了方向,越近越能聽見打鬥的聲音,快到場時,這聲音卻是徹底消失了,她凝神望去,正見丸時負手懸在半空中,胡廬和接引立於兩邊,三人神色各異,視線都鎖定在前邊兩個半跪的學生身上。


  那二人一男一女,衣著發型均有些淩亂,乍一眼看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不可描述的故事,但環視過去,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洞和靈力灼燒的痕跡,上課用的石桌也被毀去大半,有些甚至直接碾成了粉末。


  朝暮心下一抖,暗叫糟糕,青青和夜一白怎麽就……打起來了呢?!

  丸時鐵青著臉:“柳青青、夜一白,私自鬥毆,毀壞公物,可知罪!”


  青青臉色沒什麽變化,夜一白也默不作聲,隻是兩人的靈力仍舊處於暴動之中,若不是被丸時強行壓製著跪在這裏,恐怕還能打起來。


  “哼,小兔崽子。”丸時冷笑:“我看他們是手癢了想掃茅廁。”


  茅廁二字一出,青青神情終於有了細微的變化,她抿了抿唇,道:“大人,今日之事是私人恩怨,公物損害由柳氏賠償。”


  “你以為賠錢就夠了?”胡廬憤怒道:“不遵規矩,挑釁夜一白,以為背靠常山柳氏就能為所欲為?依我看,該當重罰。”


  “喂喂,老葫蘆,這是我東源弟子犯錯,再怎麽也輪不到你這個西源掌事過問吧。”接引搖著團扇,慢悠悠的道:“不就是小孩子之間打鬧,由著他們自己解決不好嗎,咱們這些師長說兩句、批評一下也就夠了。”


  胡廬眉頭緊皺:“接引你身為老師,怎能包庇學生、帶頭不守規矩?”他說著像丸時行了一禮,道:“大人,您說該怎麽辦?”


  “賠償……”丸時扯了扯嘴角,拖長了音調,看不出在想什麽。


  正在這時,青青忽然道:“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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