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十三年前的真相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終於落在地上。
小悠站穩腳跟,環顧四周,那一瞬,她傻眼了!
老天,她說去哪兒都行,可沒說要來這麽荒涼偏僻的地方啊!
夜色下,這片小山坡一棵樹也沒有,隻有一望無際的菖蒲,紅色的菖蒲花鋪天蓋地,猶如鮮血一般……
靜,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呼嘯而過的風聲,還有蟲鳥偶爾的啼鳴。
小悠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然後吞吞口水,頗沒出息地往鬼魅君身邊靠了靠。
鬼魅君卻絲毫沒有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他負手而立,看著這滿目的荒涼,那一刻,他的背影有些僵硬,眼睛裏除了一如既往的冰冷,更有一抹隱忍壓製的淒然。
他喉結微動,問小悠:“美嗎?”
小悠忽然覺得後脖子一陣發涼,片刻之後才無比幹澀地說:“美是美,可是談個話而已,用不著這麽美的地方吧?要不然,我們還是回城?去蒼水邊上,或者,去暖香樓也挺好啊……”
小悠一心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鬼魅君卻不為所動,他幽冷問:“千小悠,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小悠搖頭,牙齒有些打顫道:“什……什麽地方?”
鬼魅君冷笑,終於側過頭來看向她,他說:“原本,這個地方並沒有名字。不過十三年前,十萬將士血染於此,所以這附近的百姓給它取了一個極好的名字——離魂坡。”
小悠驀地驚住了,瞪著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鬼魅君。
難道,這裏,就是十三年前段家軍被人圍困的地方?是段承煜和那十萬將士拚盡一切,流盡最後一滴血方才倒下的地方?
小悠忽然不再害怕,也不再顫抖,隻覺身體內血氣蕩漾,心中生出一抹敬仰、痛惜。
敬仰,是為了那十萬忠魂。
痛惜,是為了眼前的鬼魅君。
可是鬼魅君的嘴角卻浮起一絲嘲諷,他冷聲道:“千小悠,你說你已經查清楚十三年前的真相。可是你竟然連離魂坡也不知,你真的確定你所知道的,就是真相?”
小悠沉默著,許久,她用無比堅定的聲音說:“我確定。”
鬼魅君的眼睛裏閃過一抹痛楚,他問:“你就這樣相信他?”
小悠說:“我相信他,而且,我也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是麽?”鬼魅君哼了一聲,一字一句地問:“那你告訴我,你的眼睛,究竟看到了什麽?”
小悠反問:“若是我告訴你,你相信我嗎?”
鬼魅君怔了怔,許久,他牽強一笑:“那要看你說的是什麽。”
小悠暗暗歎了一口氣,然後才緩緩道:“當日我在靈霧山的時候,第一次聽到胡伯講起十三年前那一場蒼稷之亂,那時候我就在想,若是西陵旭當真是違背了盟約,一心想要置段家軍於死地,他為何不親自領兵前去?為何要將這樣一個在洛文穆與百裏敬麵前立功的大好機會,拱手讓給西陵戍?這樣的問題,你心裏可曾想過?”
鬼魅君蹙了蹙眉,沒有說話。
小悠頓了頓,又繼續道:“如今的蒼壁城,西陵公子雖為城君,卻是有名無實。那郭奉才是蒼壁城真正的主人,他不僅掌管著蒼壁城的生殺大權,就連西陵公子,他也絲毫不放在眼裏!如果當年西陵旭真的投靠了洛文穆,洛文穆會這樣對待西陵旭的後人?”
鬼魅君終於冷聲開口:“這能說明什麽?蒼稷之亂之後,西陵旭與西陵戍為了爭權狗咬狗,或許,洛文穆真正屬意的人是西陵戍,而並非西陵旭!”
小悠悲憫一笑道:“你說得沒錯,洛文穆真正屬意的人,一直都是西陵戍。因為隻有西陵戍,會為了權力和富貴背叛蒼壁城!隻有西陵戍,願意背負天下罵名,率領蒼壁城的大軍圍剿段家十萬大軍!不過,有一件事你錯了,西陵旭不是和西陵戍爭權而死,而是在蒼壁城城外,當著西陵戍,當著百裏敬,麵對著稷陽城的方向,舉劍自刎而死!”
“舉劍自刎?”鬼魅君眸色一滯,聲音中有一絲訝異。
小悠的聲音忽然有些沉重,她點點頭道:“雖然致使十萬大軍血染沙場的人是西陵戍,但是西陵旭心中應該也是無比自責,再加上百裏敬的逼迫,所以他最終選擇了一死表忠心。西陵旭自刎之後,西陵夫人也從城樓上跳下,當場殞命。這件事情,蒼壁城年齡稍長的人都知道,你若不信我,可以暗中去蒼壁城調查。雖然當年百裏敬曾經下令,要整個蒼壁城死守這個秘密,可我相信,若你想查,總能查得到的。”
鬼魅君的臉色漸漸冷凝,冷凝之後又露出一抹掙紮和糾結。他轉身看向那滿坡血紅,喃喃道:“不,不會,若真是如此,那些人怎會讓西陵瑄活著,他們應該像對待段氏一樣,斬草除根……”
小悠的心裏隱隱一痛,她說:“或許當初他們的確這樣想過,可若是西陵公子死了,西陵氏便再沒有人可以繼承西陵家族百年來嫡子世襲的爵位。西陵戍雖然貪婪狠戾,但是他不敢,因為他知道,終有一日,他也要去地下,要去見西陵旭,見西陵氏的列祖列宗。所以,他沒有殺掉西陵公子,而是將他在拂心寺整整幽禁了三年。”
鬼魅君麵色陰沉,不言不語,可是心中早已是驚濤駭浪!自刎?跳樓?幽禁?……
這些年,他一直以為自己十三年前聽到的看到的就是真相,他以為害死段氏一族的,害死十萬大軍的,就是西陵旭!可是十三年後,小悠卻告訴他,錯了,都錯了……
鬼魅君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那死一般的寂靜裏,讓人毛骨悚然。
小悠有些慌亂地繞到他麵前,那一瞬,她看見他嘴角帶笑,卻雙目赤紅!
“千小北……”
小悠的心猛地一顫,她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胳膊,可是他卻突然用力,將她擁入懷中。
他苦笑,段青陽,恨了這麽多年,突然間這恨意崩塌了,你竟連自己的身子,也支撐不住了麽?
小悠任他抱著,感受著他冰冷的溫度,與那般急促的心跳!
她想,他是信了,還是仍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