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隻希望,你不要生氣
“你長兄,真是一個很好的人。”小悠深深地一歎,又問:“那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百裏忌的眼眶微微一紅,淒然一笑:“長兄死了,而我,卻莫名其妙成了殺害長兄的人。再後來,百裏劼開始派人追殺我,然後我遇到了你,在快要死的時候,遇到了你。”
小悠的臉露出了一抹驚愕,一抹痛惜!
她一直想不通身為百裏氏三公子的他,為何會看起來那樣清冷孤獨,為何會對她給予的一絲溫暖那般眷戀,現在她終於知道了,曾經的他,即便是生活在百裏府,即便擁有雲熙王朝無比尊貴的姓氏,但是他一直生活在冰冰冷冷的黑暗與痛楚裏。
或許就像他說的,那時候,他生活中唯一的溫暖,就是百裏諺。可是百裏諺也死了,被百裏劼害死了。他的恨深入骨髓,卻無處發泄,因為百裏諺在臨終之時告訴他,不能恨。
不能恨,那就隻能痛了。
一個人剛開始痛的時候,會咆哮,會哭喊,但是痛到極致,就變成了絕望與厭倦,所以,在她問他有無姓氏的時候,他才會那樣心灰意冷地說--沒有。
小悠難過極了,她終於真真切切地相信,眼前的人果真就是百裏氏的三公子。可是相信了,竟然比從前當他是一個江湖劍客時,更加不忍。
百裏忌沒有注意到小悠臉上的動容,他仍舊盯著腳邊的火堆,低啞道:“那天,你騎著毛驢走了,我在木房子裏,拿著你留下的匕首,忽然想活下去。要活下去,隻有兩條路,一條是逃,此生藏在黑暗裏;一條是回王城,把真相告訴所有人。後來,我選擇了回王城,我不想再藏在黑暗裏,藏在黑暗裏,就永遠隻能一個人……”
小悠的心震顫了一下,她問:“王城的人,相信你了嗎?你父親,相信你了嗎?”
百裏忌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見了我之後,又見了百裏劼,見了百裏劼之後,他鐵青著臉,讓我隨便選個地方,離開王城。”
小悠的臉上泛起一絲疑惑,沒道理啊,百裏敬若是不信,應該當場處置百裏忌,或殺或囚,不至於讓他有機會離開王城。可若是信了,又怎會如此不了了之?
小悠歎了一口氣,說:“所以,你最後選擇了蒼壁城?這可不是個好地方,甚至是王城很多人眼裏的忌諱之地,你怎會選這裏?”
百裏忌啞聲說:“蒼壁城,是離那座小木屋最近的城池,我想,或許我能再遇到你。”
小悠的喉中忽然有些幹澀,她以為,他們的重逢隻是一個巧合,卻不想,是他如此簡單的執著。
“阿忌……”她張了張嘴唇,有些無措地喚他。
百裏忌抬起雙眸,第一次如此堅定地迎視她的目光,他低啞地說:“我告訴你這麽多,不是要你同情我,我隻希望,你不要生氣。小悠,昨夜在宴會上,我看見你笑,可我知道,你在生氣。”
“是麽?”小悠又笑,似乎還想掩飾和隱藏,可麵對他的目光,她竟無處可藏。她輕輕籲出一口氣,緩緩道:“好吧,我承認,昨夜我是有點兒生氣,你隱瞞身份,讓我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雖然我從小生活在靈霧山,為了生存也沒少騙過人,但是我自己卻是最怕受到欺騙,尤其是怕被親近的人欺騙。不過阿忌,我現在不生氣了,真的,因為我知道,你的本意不是為了騙我,你隻是,不想再背負那些痛苦的回憶。”
百裏忌聞言,緊張而黯然的目光忽然動了動,刹那間猶如一片靜湖波光粼粼,又如暗夜星辰熠熠生輝。
他喚她:“小悠……”
小悠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然後站起身,從竹竿上取下已經幹了的外衫。她將衣衫穿好,然後又取下百裏忌的衣衫,遞給他。
這時候,篝火已經快要燃盡,外麵的大雨也漸漸地停了,天地間忽然變得一片漆黑,一片安靜。
百裏忌有些僵硬地站著,遲遲不去接那衣衫,許久才有些幹澀地問:“以後,你還會來這裏練劍嗎?”
小悠的手隱隱一震。她雖然不再生他的氣,可是他們之間,還能像從前一樣嗎?還能一起在這裏練劍嗎?
昨夜的宴會,她已經清清楚楚地知道,郭奉和百裏氏早已是同氣連枝。而如今郭奉與西陵氏之間的明刀暗槍,終有一日,也會變成西陵氏與百裏氏之間的水火不容。
百裏敬那樣的人,絕不會輕易地讓西陵氏存在於這個世上。到那時候,身為百裏氏三公子的他,又該如何抉擇?
她不想讓他將來為難,更不想讓他將來痛苦,他這一生,已經難夠了,痛夠了,所以,她寧願現在……
小悠正欲開口,不想就在這時,茅屋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淩厲而輕微的風聲,那風聲隱隱的,卻帶著蕭蕭殺氣。
百裏忌忽然神色一凝,然後一伸手,將小悠手中的衣衫穿在了身上。他看著小悠,說:“別出來,就在這裏,等我。”
小悠的腦海中忽然一陣轟鳴,那一刹那,她仿佛被人拉到很遠很遠的記憶裏,在那個記憶裏,也有人對她說:“別出來……就在這裏……”
小悠捂著腦袋,麵色痛苦。
百裏忌拉住她,喚她的名字:“小悠,小悠……”
小悠微微清醒,怔怔地望著百裏忌。
這時候,外麵傳來一聲冷喝:“殺!”
小悠麵色一顫,隨即心中怒道:媽的,大雨剛停好麽,哪個殺手這麽敬業,竟然選擇這個時候!
就在她怒罵的時候,百裏忌已經飛身而出。
外麵傳來打鬥之聲,小悠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摸背上的無憂劍,不想出門太急,竟然忘了帶,隨身的,就隻有那把雨傘而已!
小悠一咬牙,拿著那把傘衝了出去。
夜幕下,百裏忌迎風立於荒蕪的枯草中,在他前麵,是十來個帶著麵具的黑衣人。為首的黑衣人發出一聲冷笑,那笑容帶著幾分克製,卻分明透出一絲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