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小悠，你不該來
從紅花巷到王宮，小悠從來不知，這竟是如此漫長的一條路！
她策馬狂奔，腦海中一遍遍地想起阿忌！
她想起他們初遇時，他是怎樣的滿身傷痕、生無可戀，那時候，她漫山遍野地采藥草、摘野果、抓山雞，一點一點地救活他……
她想起在蒼壁城時，他陪著她在梧桐樹下練劍，陪她在屋頂上看煙火；他們一起烤野兔、一起喝酒，一起幹掉了孫仲，一起去找幻影迷蹤……
她的腳受傷了，他便麵色微紅地蹲下身來，背她；她去將軍府救西陵瑄被圍，他就毫不猶豫地飛身而來，為她解困；她在紫金鸞台上快要死了，他不惜舍棄百裏的姓氏，也要將她救走……
曾經在蒼壁城，她以為她有了一個家，後來那個家不在了，破滅了，她傷心、難過，甚至絕望，他就將她帶回紅花巷，在那個安靜溫馨的小院裏，給她一個新的家……
他知道，她一直想要一個家。
他知道，她隻想過簡簡單單的日子。
阿忌，阿忌……
小悠的眼睛濕潤了，淚水漸漸地模糊了視線！
此時此刻，她隻希望一切還來得及，不論王宮內戰況如何，不論最終這場戰爭誰輸誰贏，她隻要阿忌安好！就如同阿忌曾經，也隻希望她安好一般！
可是離王宮越近，小悠的心就越沉！
相比於東門、南門那邊的殺聲震天，這王宮竟顯得萬分死寂！王宮之外的那條長街上，沒有戰火，也無打殺，隻隱隱可見街道上倒地的屍首、一片又一片暗紅的血跡！
小悠微帶一絲疑惑，稍稍勒住了韁繩，放慢了速度！心中暗忖：難不成，是老莊說錯了？百裏敬真的退守王宮？阿忌也真的來了這裏？若是真的，怎麽眼前是這樣一幅情景？
就在小悠疑惑之際，奉端門那邊突然有了動靜，似有人馬快速追來，緊接著，是一陣齊刷刷放箭的聲響！小悠神色一怔，心中莫名一緊，立刻用力催馬，向著奉端門方向奔去！
小悠怎麽也沒想到，當她趕到奉端門前的時候，看見的竟然是漫天黑雨一般的玄鐵利箭！那些利箭帶著陰森冷冽的殺氣，無一例外朝著奉端門前的雪地上疾射而來！在那潔白的雪地上，一道青色的身影手握長劍，孤清而立！
阿忌！
一瞬間，小悠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動！整個人僵硬得猶如冰雕！
這一路上，她設想過無數個場景，可從沒有哪一個，像現在這般殘酷，令人絕望！阿忌竟然是一個人！他竟要以他一人之力，對戰門樓上那樣多的弓弩手，對戰門樓下這樣多的西陵府侍衛！
雪地上，百裏忌的身影騰空而起，他手中的魔靈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寒光，繼而變幻擴散，終於以那強大的劍氣，形成了一麵堅不可摧的屏障！當那些利箭觸碰到屏障的瞬間，便猶如撞擊在刀劍上一般，猛然斷作兩截！
隻是這世間再好的屏障，也總有攻破的時候！
隨著門樓上射下來的箭越來越多，百裏忌的身影在半空中開始漸漸後退，突然間，他的手腕震了震，魔靈劍也隨之稍稍一偏，那劍氣屏障頃刻間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一支利箭穿過那道口子，帶著幽冷的光，“噗”的一聲，射進了百裏忌的右肩！
這一刻，射中的不僅是百裏忌，也是小悠！
她雖然騎在馬背上，卻分明感覺到了來自右肩的疼痛，更感覺到了自己的一顆心在汨汨流血！阿忌，小悠不讓你死，小悠會來救你！
她從那馬背上飛身而起，用阿忌送給她的劍，用阿忌曾經教給她的劍法，在那天空中疾奔揮舞！她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冷意與痛楚！她穿過一根又一根的利箭，衝向百裏忌，絲毫不顧自己的生死！
隔著那層層箭雨，最先看見小悠的，竟然是騎著馬從宮內長街上飛奔而來的西陵瑄！當他看見那一道藕荷色的身影出現在夜空，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一陣冰冷，整個靈魂都在抽離！
小悠，怎麽是你？為什麽是你？
你可知，我將你關在靈犀樓，怕的就是出現此時的一幕？
小悠，小悠！
他慌了，他西陵瑄，居然也慌了！他一麵策馬飛奔，一麵撕心厲吼：“楚淵！楚淵住手！”
他可以不要百裏敬的屍身，可以放過百裏忌！
縱然才剛剛誅殺了逆臣，便要承擔違逆王旨的罪責，他也認了！
小悠，隻要你沒事，隻要你沒事！
此時楚淵也看見了小悠，立即下令住手！可是已經射出去的箭，又如何能收得回？天空中，仍有數十支箭，在冷冷地射向百裏忌，不，此時應該說，是射向百裏忌和小悠！
“阿忌！”半空中，小悠喚了一聲。
她傾盡全力用無憂劍劈開箭矢，不顧一切要衝到百裏忌身邊，她要去救他！可是看見她的那一刻，他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欣喜，相反，隻有更加徹骨的痛苦與深不見底的擔憂！
小悠，你不該來，不該來……
曾經，看著小悠為了西陵瑄舍生忘死，那時候他就在心裏暗暗許下誓言，這輩子，他絕不會讓小悠為了他舍生忘死，也絕不會讓小悠為了他冒一絲一毫的風險！可是現在……
不遠處，數十支箭破空而來！他退了又退，再不能退！他抬起手，欲要再一次揮動魔靈劍！可是那右肩上的箭矢深入骨髓，他將劍舉起，卻再也發不出一招一式，更無絲毫凜冽的劍氣！
眼看著最前麵的幾支箭越來越近，幾乎下一秒就要射中他的身體，小悠躍了過來！毫不猶豫地擋住了百裏忌的身子，然後用那無憂劍橫掃過去！這一掃，雖然劈開了那幾支箭，但是也用盡了小悠所有的力氣。
她的傷，原本還未痊愈！今日從清風別墅到紅花巷，又從紅花巷到王宮，一路奔波，方才又一陣拚鬥，她的臉色早已慘白，就連身上的衣衫也已經被汗水濕透！
她的身形有些虛晃，口中卻無比執拗地說道：“阿忌，別忘了，初三我們一起離開王城……”
百裏忌的心，仿佛被人猛地刺了一刀，痛極了！
他多想和她一起離開王城，多想和她一起回靈霧山。一直以來，他都很想陪她回靈霧山，因為他想知道，她會如何向她的師父們介紹他。他也想陪她去浪跡江湖，看盡天下美景，無論她想玩什麽、想吃什麽、想做什麽，他都答應……
可是小悠，縱然我這樣想，縱然我曾經那樣期許我們的未來，現在我也必須要忘了，我不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以身犯險！你的劍，沒辦法再避開其中任何一支箭，而那任何一支箭，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百裏忌的眸色忽然平靜了，變得如同往日地純澈安然。他伸出左臂，將小悠輕輕地擁入了懷中，然後抱著她向下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