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四章 隻能看天意?
在距離宣德殿不遠的地方,有一處宮殿叫做瑤光殿。
昨夜穀叔查探到小悠還有一絲脈搏之後,欲要將小悠帶回清風別墅救治療傷,可楚淵說,她傷勢沉重,隻怕經不得一絲一毫的折騰。況且,清風別墅離奉端門,太遠。
沒想到這時候鳳玄瑾走了過來,說:“去瑤光殿吧,瑤光殿安靜,適合療傷,而且不遠。”
穀叔和楚淵都微微一怔,因為按照雲熙王朝的規矩,即便是朝中臣子的家眷,也不能留宿宮中!可是西陵瑄竟然立刻將小悠抱了起來,快步往瑤光殿走去!這輩子,他隻守著小悠,再不要那些規矩、綱常、道義……
到了瑤光殿以後,楚淵讓所有人都去外麵等,西陵瑄也隻能去外麵等!他站在門口,站在風雪裏,一動不動!他不曾看見房間裏的絲毫,卻清楚地聽到楚淵拔劍的那一刹那,小悠的口中發出一陣悶悶的痛吟!
西陵瑄覺得自己也快要死了,他從未像現在這樣,無所支撐。他用他蒼白的手,扶住門框,可仍然覺得隨時都快要倒下去。穀叔不斷地安慰他:“有楚淵在,一定可以救得活的,一定可以的……”
但是穀叔沒有發現,他的安慰,其實也是那樣無力。
也許現在,就連楚淵自己,也沒辦法保證一定可以救得活。
西陵瑄滿眼血絲,隱含濕潤!
他沒有回頭看向穀叔,隻是那樣沙啞地低語:“穀叔,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錯了……那時候在月桑山上,我就應該放她走,如果放她走,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若是今日,她真的死了,我去陪她……可是穀叔,她恨我……你說,她還會願意我去陪她嗎……”
他的聲音,無望極了、傷心極了!這聲音,讓穀叔不忍,也讓穀叔震驚!
十三年來,他經曆了那樣多的起起伏伏、風風雨雨,即便那時候他被幽禁在拂心寺飽受折磨,他也不曾有過一絲一毫輕生的想法!可是現在,他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小悠這一劍下去,幾乎將他的整個靈魂都摧毀了!
然而穀叔無力改變什麽,此時他隻能祈求:小悠能活下來!
終於,楚淵從房間裏走出來。
西陵瑄有些僵硬地、緊張地望著他,想問,卻又不敢問。
楚淵道:“血是已經止住了,但是傷口太深。那一劍,她幾乎用盡了全力,把她的整個身體,都快要刺穿了。我已經盡力將傷口縫合,但是我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撐下去……”
“楚淵!”西陵瑄打斷了他的話,一雙薄唇難以自己地輕輕顫抖,他說:“你不要放棄,以你的醫術,你可以的,你可以幫她撐下去的。你要用什麽藥,或者需要什麽東西,你告訴我,我都可以辦到的。”
楚淵歎了一口氣,說:“現在最關鍵的,是她自己已經放棄了,她自己不想再撐下去了。主君,我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隻能看她自己了,亦或者,隻能看天意了……”
“不,不!”西陵瑄搖著頭,心如刀絞!他目光痛楚,推開了楚淵,跌跌撞撞地向房間內走去!楚淵擔心地想要跟過去,穀叔將他拉住,道:“讓他去吧,誰也勸不了……”
“那我現在……”
“你現在還得再去另一個地方,太醫院。”
“太醫院?”楚淵不解。
穀叔道:“你去了就知道了!唉,我隻能說,這世間很多事,總是在人的意料之外。”
楚淵一頭霧水,不過以穀叔的為人,自然是不會讓他無緣無故走這一趟的。所以楚淵稍稍收拾了東西,還是往太醫院而去。
而此時的房間裏,小悠靜靜地躺在床上,緊緊地閉著雙眼。在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痛楚、掙紮,更連呼吸也讓人感覺不到,有的,隻是一臉清冷的慘白。
西陵瑄一步步地走過去,每走一步,他都聽到自己心裏碎裂的聲音!每走一步,四肢百骸都傳來劇烈的疼痛!可是他執意地走下去,就算無比艱難,也執意地走到她的床邊,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昨夜,他也是這般輕輕地握著她的手!他擁著她,無比安心地睡去!在夢中,他渴望著初一早點到來,渴望這一切早點結束。他想,等這一切結束了,他便帶她回蒼壁城去。在蒼壁城,他是她的西陵公子,她是他的小悠。什麽正月初九的婚期,什麽百裏三公子的未婚妻,統統不算數……
他知道,他將她獻上紫金鸞台,傷了她的心,讓她感覺到害怕,感覺到失望。不要緊,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好好照顧她,好好疼惜她,他還可以像從前那樣,教她下棋、教她寫字,陪她在溪水裏看魚,陪她去廚房做銀耳羹,陪她去上善堂……
他想,隻要他有足夠的耐心,終有一日,她一定會忘記那些傷痛的!也許,她還能像以前一樣愛他,就算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愛他,也沒關係,這一次,換成他來愛她……
可是小悠,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你不肯聽我的話,不肯在靈犀樓等我回來?
小悠,你還能給我機會,讓你的西陵公子,來愛你嗎?
……
他竟然又哭了,眼淚流到了唇角,感覺到了那一絲苦澀,他才察覺到!這短短的幾個時辰,他竟仿佛把他這一生的眼淚,都要流盡了!可是眼淚可以流出來,心裏的痛,又如何才能消解?
他親吻她的手,濕熱的淚水落在她的手上,卻無法趕走她手上的冰涼。
他喚她千遍百遍,她也抿著雙唇,毫無應答。
西陵瑄的眼淚漸漸風幹了,隻剩下徹骨的冰寒!他將她的手放在唇邊,在久久的沉默之後,忽然低低啞啞地呢喃:“春風和煦滿常山,芍藥天麻及牡丹。遠誌去尋使君子,當歸何必找澤蘭……”
他像是著了魔,一遍又一遍地低吟著他曾經教給她的四季歌訣,吟到聲音嘶啞,喉中血腥!到後來,房間裏的燈也燃盡了,熄滅了,隻剩下一片漆黑。他就在這漫無邊際的漆黑裏,守著她,他的小悠……
直到清晨,穀叔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不願打擾他,可是他又不得不進來,他站在門邊,說:“主君,鬼魅君來了,冷墨在院內阻止了他,但是阻止不了多久……再過片刻,他想必就會衝進這房間裏來……”
一整夜,西陵瑄始終隻是那個姿勢,此時整個身子都已經僵硬了。穀叔說完那句話的時候,他的神色才微微地動了動,他看了看小悠依舊慘白的容顏,又吻了吻她的手心,才輕輕地將她放下。
他站起身來,盡管站起身的那一刻,他有些頭暈目眩,但是他還是站起來了。他不能讓鬼魅君就這樣衝進來,他的心已經被掏空,但是他的腦子裏還殘存著最後一絲理智。若鬼魅君就這般衝進來,會影響小悠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