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故人，若水庵
第四百三十四章 故人，若水庵
楚淵將這麽多年所做的事一一地說給半爺聽，他終於說出他多年來想說的那句話：“師父，我從未忘記您的教誨。我一直在努力拯救了蒼生，不過，換了一種與您不同的方式……”
半爺雙目濕潤地點頭，神情裏激動難抑，他說：“你自幼有天賦，心中又有大義，為師知道，你終有一天會幹一番大事的。自你走後，為師再沒有遇見像你這樣的徒弟，除了……除了幾個月前，一個叫小悠的孩子……她和你一樣，藥學醫理，一點就通。常人要用幾個月才能識完的藥材，她不足半月就全都識記清楚了。為師真是希望，有一日她也能和你一樣，為這天下蒼生做點什麽……”
楚淵的目光微微凝滯，直到現在，半爺還不知道小悠的事麽？如今，不僅是他，就連西陵瑄也不知道，小悠究竟是生是死，又在何方！他終究還是沉默，並未將小悠的事告訴半爺。就讓他一直這樣期許下去吧，或許，有一日，他也能期許出一個奇跡，就像今日的他一樣，她也會忽然出現在他麵前。
半爺的年紀大了，再也無力將上善堂經營下去。他希望楚淵繼承上善堂的衣缽，不論何時，不要忘了治病救人。恰好現在龍越接掌了蒼壁城，關了上善堂之後，他可以在這蒼壁城中享享清福，喝喝茶、曬曬太陽，偶爾有人上門問藥，他便給人瞧一瞧……
楚淵看著半爺蒼老的容顏，自然是不忍拒絕，經過短暫的思量之後，他決定辭去太醫院的職務，然後將上善堂的牌匾以及上善堂的藥草、藥童，全部遷至王城，從此以後不侍王權，一心一意行醫濟世，造福百姓。
一年之後，上善堂在王城已是家喻戶曉，在整個雲熙王朝也是頗有盛名。每日前來求醫問藥的人中，不僅有尋常百姓、名流雅士，就連朝中大臣以及宮廷中人，也大有人在。楚淵變得很忙，不過他的神情總是四兩撥千斤的樣子，即便是疑難雜症到他這裏，他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可是不管怎樣忙，每月的月初，楚淵還是會叫上凡竹，一起去一趟穹廬山。這穹廬山多溫泉，不過溫泉大都集中在半山腰，山頂上則是清幽至極。在山頂的林蔭掩映之下，有一座才剛剛建成不久的庵堂。庵堂看起來不是很大，裏麵的出家人也寥寥無幾。
一路慢行，楚淵和凡竹終於到了。
楚淵下了馬，望了望門額上“若水庵”三個字，然後沿著石階緩緩而上，終於進了庵堂的院門。
雖然這若水庵建成才數月，但是因為建造之時保留了原有的樹木，所以看起來還是古木參天，格外雅致。一個法號叫做慧安的師父站在院中，將楚淵迎了進去，一麵走一麵道：“淨塵還在參禪，兩位施主去洗心泉稍後吧。”
楚淵點點頭，與凡竹一起往洗心泉而去。
才走近，便聽到洗心泉傳來輕輕淺淺的流水聲，那泉邊有一個八方亭，亭中擺放著一張矮桌，矮桌上有古琴，還有一壺香茗。楚淵在這裏等候慣了，也不需要那慧安師父招呼，便自顧自地坐了下去，自顧自地取茶啜飲。
慧安笑了笑，退下了。
楚淵又倒了一杯給凡竹，凡竹接過，一飲而盡。又伸出手，再要一杯。呃，走了這許久，他早走得嗓子冒煙了。楚淵笑道：“記得你初到王城那會兒，麵對我時還有些許拘謹，如今竟一點兒也不怕我了。”
凡竹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師父說，你是我師兄，不必怕你。師父隻讓我跟著你，好生鑽研醫道。”
“是麽？師父說還說過這話？”楚淵笑起來，接過凡竹手裏的茶杯，給他又倒了一杯。
兩人聽著泉音，喝著涼茶，顯得十分愜意，絲毫也沒有等人的那種著急。在凡竹的記憶裏，有時候等上一個上午也是有可能的，楚淵性情不羈，最不喜歡等人，但是在這裏等，他從未不耐過。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之後，亭外傳來了輕微而平穩的腳步聲，這一次，倒比往日要快！在那蜿蜒的鵝卵石小道上，一個微微垂首的身影緩緩而來。她穿著與那慧安師父一樣的闊袖寬腰素衣，但是步履間卻依然有著大家閨秀一般的優雅。
她走到亭子中，才稍稍地抬起頭來，誰能想到眼前的這個人，竟然就是昔日永寧侯府的千金小姐，洛流蘇？！盡管如今的她，已經削去了滿頭青絲，但是絲毫不損姣好的容貌！她看似平靜地看著楚淵，可是眸光深處仍有一絲憂傷。
楚淵站起身來，對於她，他似乎總是心存歉疚。
一年前，鳳玄瑾並沒有降罪洛流蘇，可是對於洛流蘇而言，她心裏的傷卻是永遠也好不了了。洛文穆死了，永寧侯府不複存在了，她的世界也就隨之崩塌了。也許，更讓她不能接受的是，殺死她父親的人，是她一直當做大哥一樣的救命恩人！而整個事件的主謀，卻是她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甚至是她幫著他，一步步走近她的爹爹……
所以，她的心冷了，死了。
這紅塵中的一切，她都不再奢求了，她隻求內心的平靜。
她決定出家，但是王城這樣大，擁有雲熙王朝最大的國寺，卻無一處庵堂。她覺得這是天意，於是很坦然地要離開王城。
那天清晨，她已經上了馬車，馬車正咕嚕咕嚕往城門而去。可就在這個時候，楚淵趕到了。他騎著馬，追著她的馬車，大喊：“你真的要走？隻因為這裏沒有一座你認為合適的庵堂？你說，你想要什麽樣的？你要什麽樣的，我建好了送給你！你在冰窖中待了整整十年，外麵的世界你絲毫不懂，你以為你離開王城能活得下去？若真遇到歹人對你心存不軌，到時候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誰能幫你！……”
他說了很多的話，先是勸說，後麵是恐嚇！他想，他當時的樣子一定很蠢，因為街邊的小孩望著他哈哈大笑，可是他不在乎，他要她留下！十年來，她把他當成大哥，他也沒辦法做到對她冷血無情，沒辦法看著她離開王城自生自滅！
洛流蘇最終還是留下了，兩個月後，楚淵實現了他的承諾，不僅給了她一個無比清淨的若水庵，而且還給她找了兩三個溫厚仁慈的法師作伴。他什麽都依著她，唯一沒有依她的，便是時常來這裏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