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餘建奇已經吃過餘湘激將法的虧,到嘴邊的答應差點說出來。


  “我看看餘露因為什麽事被叫過來!”


  不過,真的當公安將案件內容說給餘建奇聽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不是弄錯了?


  “同誌、我、我女兒不會這樣的,她平時最懂事了。”


  可不知怎麽的,這話說出來,餘建奇自己都沒有底氣,他手腳冰涼的捏著那一遝審訊記錄,眼前開始發暈,看不清楚那一行行的記錄,那些字仿佛活了,鑽入他腦袋裏,聲聲句句的重複著。


  “同誌,根據我們審訊,你女兒有重大嫌疑。”


  隻是設局的人實在滑不丟手。


  如果最開始的玻璃罐裏的藥物沒有沾到盛取護膚品的小木片上,興許不會鬧出一係列的顧客爛臉事件,可如果說餘露不知道罐子裏有藥物,未免太牽強,還有對林颯的哭訴。


  至於,餘露出現在飯局上,這巧合太明顯,仿佛就是故意加入他們。


  餘露出現的所有理由看似合情合理,一點都不顯眼,可她恰恰是最關鍵那一環,沒有她,這些事情都是一盤散沙。


  餘建奇在原地站了許久,又覺得審訊記錄上記載的是另一個人,不是他乖巧的女兒。


  “怎麽會這樣?”


  公安安慰他:“這幾件事可大可小,你最好開導你女兒老實交代事情真相。”


  餘建奇愣愣點頭,實際上對眼前的局麵束手無策,要求其餘人不要追究真相嗎?好像是沒資格這麽說的,可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餘露坐牢吧?

  他從接待室出來,剛好看到餘露惴惴不安的走向許振淵。


  許振淵一言不發,餘露忐忑的去拉他衣袖:“振淵,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沒人回應。


  “餘露……”


  聽到這一聲喚,餘露回頭才注意到餘建奇的存在,咬了咬唇含淚道:“爸,我真的沒有做過那些事,我真的沒有想害人。”


  餘建奇猶豫極了,他第一次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餘露。


  許振淵閉了閉眼:“餘露,你能不能說一次實話,這些事到底有沒有你的手筆?”


  餘露捏緊手指:“振淵,我、我沒有。”


  !她完美無缺的計劃怎麽會突然失效,她怎麽都想不通餘湘是怎麽知道奶糖有問題的,從一開始她都沒有暴露過,至於指紋之類的檢驗,父母一定不會讓她留下案底,那對其餘人也有影響。


  所以,她還是不能承認。


  餘湘和既定的命運裏那人一點都不同,難道說她認錯了人?駱海棠根本就不是那人轉世,餘湘才是?

  不應該啊。


  許振淵看到的是餘露躲閃的眼神,以及那抹若隱若現的憤恨,他已經不想再問什麽,離開家前好好的妻子變成現在這樣,仿佛突然間被掉了包,他想不通也無法接受。


  “這件事我不會插手,讓公安隨便審問吧。”


  即便他想插手,寧勉、寧家也不允許他們過問。


  餘建奇沒等到餘露的真話,可事情還得處理下去,他再去找餘湘,卻發現他進去接待室沒多久,餘湘和寧勉便已經攜手離開。


  無奈之下,餘建奇心神恍惚的回家,和林寶芝商議這件事該怎麽處理。


  “寶芝,怎麽辦?”


  林寶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下意識拿起電話就給餘湘撥了過去,那邊,餘湘已經到家。


  “媽,現在都在找證據,餘露想要整死我,如果不是我提防,現在聲名狼藉的人是我,這件事我一定要個說法。”


  林寶芝握著聽筒,腦袋裏嗡嗡響,她以為餘露最多有點小心思而已,怎麽會想出這樣狠毒的計策?

  “給親姐姐下藥?她想幹什麽?”


  如果餘湘不慎吃下去,自行車壞在路上,半路還遇上人劫道,藥效發作的時候身邊隻有個陌生男人,會發生什麽事情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還有,駱海棠和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麽和海棠過不去?”


  林寶芝的喃喃反問沒有得來任何答案。


  餘建奇歎氣道:“寶芝,現在你要冷靜,這件事絕對不能交給公安處理,不然餘露和許振淵的一輩子都毀了,對餘威和我們都有影響,你明不明白?”


  林寶芝一聲怒吼:“我不明白!餘露她還是人嗎?她到底想把這個家變成什麽樣兒?”


  教出來這樣蛇蠍心腸的女兒,她根本沒辦法抬頭見人?如果不追究餘露的錯處,那怎麽麵對餘湘、寧勉、餘!餘威還有駱海棠!


  “可能是,餘湘回城後,她心裏不平衡吧,按說餘湘也是,不知道怎麽當姐姐,幹什麽老說話刺激餘露?”


  林寶芝抬手給了餘建奇一巴掌,清脆的響聲在客廳內回蕩。


  餘威剛從門外進來,瞧見這一幕,站在原地猶豫要不要再往前走。


  “我拿兩件衣服,不過,爸,我醜話說在前頭,不管餘露和駱海棠有過什麽恩怨,她以後再針對海棠,那這個家有她沒我。”


  餘威徑直去了自己房間,翻出衣櫃裏的換季衣服,拿上便離開,沒再管父母的臉色。


  ……


  餘湘掛斷電話前就知道餘家的鬧劇,她並未阻止,也不勸解,要怎麽辦端看父母選擇,她放空腦袋靠在沙發上。


  家裏電話又響起來,這次是寧勉接起來的,臉色並不好看。


  餘湘聽不到電話那邊說了什麽,但能聽到寧勉不斷地回答。


  “林姨……嗯……我知道,餘湘現在不方便接電話,她心情不好睡著了,對。”


  “薑爺爺,我們還好謝謝您關心,好,您注意身體,下次再說。”


  結束通話,她了然的挑了挑眉。


  “為林颯說情的?”


  “對。”


  其實認真追究林颯的責任頂天是拘留一段時間,加批評教育,但林家不願意林颯留下案底,林家和薑家是親戚一直靠著薑家才能挺直腰杆,如今托了薑睿勻的母親和爺爺來說情,寧家可以不跟林家客氣,但得賣薑老爺子一個人情。


  就算,薑家求到寧老爺子麵前,老爺子也會讓她來做決定,他們雖沒提,但林颯是為了餘露辦啥事,往小了說,就是家事,他不好插手,也不會任由事情發展過分。


  這個,餘湘早就有心理準備,放過林颯這一把,照樣有別的方式讓他難受。


  “算了,讓他滾出燕城吧,不是正好要走,以後別回來!來了。”


  寧勉捏捏她手心:“好,我看著他滾出去。”


  他眉宇間是難得一見的狠戾。


  餘湘覺得有趣,想張口說話卻打了個哈欠,這幾天一直忙,她根本沒有休息好,寧勉看她實在疲倦,直接將人打橫抱起送到臥室。


  餘湘不大放心的交代:“可能待會兒姥姥還會打電話過來,她要是讓我們過去,你就答應吧。”


  “好。”


  餘湘伸個懶腰,很快睡去。


  寧勉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給她掖好被角,她睡熟沒多久,客廳電話又響起來。


  林寶芝和餘建奇大吵一架之後回了娘家,而林清蘭為了外甥,也來找林姥姥求情,連裴老爺子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罵了一句荒唐,可還得處理這件事。


  餘露是決計不能坐牢的,現在餘露咬死是無意,其餘人也沒有新的證據證明她的犯罪行為,對百貨大樓和新華廠的損失是賠錢,對餘湘……


  “小勉,這件事總得早點解決,拖的時間長了也不好是不是?”


  林姥姥不想讓餘湘受委屈,可現在形勢逼人,如果這樁醜事傳開了,家裏人也沒麵子,林寶芝哭著回娘家,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林姥姥總不能看女兒在兩個外孫女之間為難。


  比起坐牢,對餘露來說更大的損失是費心經營的形象一落千丈,遭到多數長輩的厭棄,那麽她將來就會排除到核心之外。


  寧勉按照餘湘吩咐,選了個都空閑的日子,在裴家見了個麵,裴老爺子坐鎮調解。


  餘露神色怏怏,一直注意著許振淵的反應,她眼圈通紅,站在眾位長輩麵前,看起來和從前乖巧可人的模樣沒有兩樣。


  餘湘和寧勉並肩坐著,麵上平靜無波。


  今日在場的都是這事相關的人,餘建奇和林寶芝也安靜聽裴老爺子訓話。


  裴老爺子清清嗓子:“公安局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沒再繼續查證據,但奶糖上確實有餘露的指紋,到底是怎麽回事,餘露你心知肚明,你和餘湘是親姐妹,怎麽能為心中一點私憤做出這樣的舉動?知道錯了嗎?”


  餘露抿緊嘴巴,不想承認,她從未有過這樣屈辱的經曆,被人當麵質問!問,還是當著最親的人。


  “姥爺,我……”


  “你隻要說有或者沒有,現在證據擺在眼前,法律無法懲罰你,但咱們家裏不能輕輕揭過。”


  餘露麵紅耳赤,咬了咬舌尖眼淚啪嗒落下來:“我、我不該嫉妒姐姐,不該設計害她,我是一時鬼迷心竅,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請求姐姐的原諒。”


  裴老爺子見多識廣,哪能不知道她的心口不一,似有深意的說:“你要從心裏認識到錯誤,嘴上說說並不當用。”


  餘露低頭,餘光注意到許振淵一動不動,她心底不安,從出事到現在,許振淵和她說的話不超過十句,她不在乎任何人的反應,最怕就是許振淵因此厭棄她,不過夫妻一體,許振淵總不至於向著餘湘吧?


  她又低聲懺悔:“我知道了。”


  不過,誰也沒指望兩人和解,裴老爺子轉而看向餘湘,以眼神示意她想要餘露付出什麽代價。


  “餘湘,你想怎麽辦?”


  許振淵也轉頭看過來。


  所有人都等著餘湘的回答。


  餘湘手指無意識在水杯上畫圈,她迎著餘露忐忑又嫉恨的目光笑盈盈的。


  餘露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下意識的喊:“姐……”


  餘湘淡淡一笑,交代道:“我不是你姐,我也不想當你姐,更不想以後時不時的都要看到你這張臉,想起你做過的事犯惡心,從今天開始我單方麵和你劃清關係,爸媽他們怎麽選我不管,但是我們沒有任何關係,而且,我以後在的地方不想看到你出現——”


  親姐妹婚後關係不和的多得是,餘露做了這樣的事,餘湘這麽要求一點都不算過分。


  但餘建奇仍舊盯著餘湘,他有預感,餘湘還沒有說完。


  果然,餘湘彈了彈指甲,繼續道:“我也不想看到你在燕城生活,林颯都滾出燕城了,我不能讓你也滾,和許振淵隨軍,還是回他昆川老家,你選一個吧。”


  客廳內一片寂靜,長輩!輩們似是沒有想到餘湘會這麽要求,可又不是很意外。


  這要求也不算過分。


  裴老爺子咳嗽一聲:“你們倆分居兩地確實不是一件好事。”


  餘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說:“可是我還有工作!”


  不過,就算下海也不能在燕城這片海,隻要現在有能力,餘湘就懶得看到餘露留在燕城蹦躂,輕輕放過她?哪有那麽好的事。


  餘露咬緊唇瓣,因為眼前諸人都沒有反駁的想法,他們竟然真的讚同讓她離開燕城!

  “爸……”


  餘建奇張了張口,他不僅看到餘露的無助祈求,也看到餘湘嘲諷的笑容,還有林寶芝的不發一語,如果他現在反對餘露離開燕城,那接下來怎麽麵對其餘人?他扭頭看向牆壁,當做什麽都沒有聽到。


  裴老爺子再一次發問:“餘露,你答不答應?”


  餘露不想答應,她憑什麽辭掉工作,隨軍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辦妥的,至於去昆川更是無稽之談,當初回昆川辦婚禮的時候她曾經發誓再也不回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振淵,我、我和你隨軍去,好嗎?”


  許振淵終於動了動眉峰,輕聲說:“現在隨軍家屬院沒有空餘房間,如果你願意,就回昆川住一段時間,如果不願意,我們就離婚,或許你可以多一個選擇的餘地。”


  “不!”


  餘露想也不想的打斷他的話,神經質的搖搖頭:“我不要離婚!絕對不要離婚!振淵,你說過要一輩子對我好的,怎麽能隨便說出離婚的話?”


  林姥姥心內暗暗歎氣,誰要是知道枕邊睡著這麽幹蛇蠍婦人,哪裏還能睡踏實,不離婚才奇怪呢?


  這時,林寶芝反而是最冷靜的那一個,緊接著開口說:“要是離婚了,那我就把你送回老家,你爺爺奶奶的老家,那邊不知道燕城發生過什麽事,你過去還能安穩生活。”


  餘露咬緊唇瓣,四位長輩都是無動於衷的冷血,連爸爸都不幫她了。


  可是,如果不去昆川,許振淵就和她離婚……


  餘露眼前陣陣發黑,狠下!下心一字一頓的說:“好,我去昆川,這次是我做錯事,姐姐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許振淵的父母都在昆川,他早晚要回去的,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餘湘好整以暇的打斷她:“別再喊我姐姐,我聽著惡心,我和你說了,以後我和你沒有半毛錢關係。”


  餘露忍著恨意看她,最終點頭:“好。”


  “你別是想著報仇呢吧?你記住,隻要你敢找我報複,那我一定將今天的事全部揭開,怕是到時候會影響許振淵的前途哦。”


  餘露咬緊嘴唇:“我沒有。”


  她心內一陣陣發寒,因為無心吃飯,這會兒胃裏極不舒服,她看到周圍人鬆一口氣的表情,眼底閃過一抹異樣,很快腿一軟,倒了下去。


  “露露!”


  林寶芝慢一步,拉住她一一隻胳膊,許振淵慢一步,隻看到餘露暈倒在地的模樣,臉色慘白到沒有一絲血色。


  客廳裏又忙碌起來,林姥姥拿了一碗白糖水喂給餘露,人很快醒來,扭頭就吐了出來,幹嘔個不停。


  林姥姥和林寶芝都是生過孩子的,看她這模樣,心裏忍不住懷疑。


  “這是怎麽回事?”


  總不會現在懷孕了吧?

  餘建奇將她們心裏的念頭說出來:“露露懷孕了?再去昆川是不是不太好?”


  餘湘讚同的點點頭:“所以啊,爸你應該跟著去昆川照顧你還沒有出生的外孫啊,這樣就能放心了對吧?”


  “餘湘,我不是——”


  “不是怎樣?”


  餘建奇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何況他心虛,說什麽都覺得不對勁,隻能慌慌張張將幹嘔的餘露扶起來坐下,商量著要不要送到醫院去檢查。


  許振淵冰冷的神色裏也出現一抹動容,餘露借機拉住他的手一直沒有鬆開,喃喃喊著他的名字。


  “振淵,我好害怕,我真的知道錯了。”


  餘湘捏捏眉心,對眼前!前這一出鬧劇無言以對,拍拍寧勉的手,起身去了不遠處的寧家,陪寧老太太說話。


  林寶芝想攔住她說句話的,可隻看到她越走越遠的背影。


  餘露暈倒之後不代表不需要還債,處理過家事,在公安局撤銷報案記錄後,還得給百貨大樓的祁韜和新華廠的張飛一個說法,他們給爛臉的顧客賠了那麽多不是和錢,這些都是無妄之災,這些當然要找罪魁禍首要個說法。


  張飛知道餘露是餘湘的親妹妹,但是姐妹倆不和,他得了暗示相當不客氣:“這件事如果不是我們處理及時肯定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你們得賠償我們的損失。”


  兩家的賬算一算,一共得賠出去將近一千塊錢,許振淵拿出家裏的存折,也不過九百多塊錢,他回部隊預支兩個月的工資,湊齊一千交給祁韜和張飛,具體怎麽分配則是那兩位商量。


  林寶芝冷眼旁觀,並未給一分一厘的支援,餘露到醫院檢查過,說是懷孕了,但許振淵並沒有因此改變決定,退了租的家屬院,收拾了行李,真的打算送餘露回昆川。


  至於餘露工作的學校,沒等餘露去辭職,他們就接到消息,給餘露算了工資,直接招進來一人占了餘露那個坑,風風火火照常進行工作。


  許振淵買到火車票後給寧勉打了個電話。


  餘湘當然有興趣。


  走的那一天,她親自去了,她就是要看著餘露上了去昆川的火車,甭管餘露啥時候作妖回來,但至少能清淨一陣子。


  餘露提著一個大包,不遠處站著小姑子許珍珍,她回去,許珍珍當然也得跟著。


  列車還沒有進站,等待上車的旅人已經站在月台上焦急等待,餘湘前後看看,買了點瓜子磕著玩。


  餘露低著頭不看她,整個人看起來瘦了一些,有些狼狽。


  遠遠地,有列車鳴笛,餘湘將瓜子皮收好,指著不遠處說:“喏,我當年走的時候就是坐的這一輛車,當初你可沒來送我,現在我來送你,到昆川替我問你公公婆婆一聲好,也希望你別從昆川回來了。”


  餘露這才抬頭,攥緊手裏的手提包,還是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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