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尾聲
她接到了章澤清的電話,是在北京深秋的夜,電話裏他如當年一樣輕輕喚她:“周離……”然後他說:“你再不回來,我就老了。”她在他溫柔的聲音中醒來,醒來是異國初春的晨昏。五年前,他回到西安,獨自一人,突然覺得整座城裏都是陌生的人。沒過多久,他再次離開西安,隻身一人。他留下了一切,將公司交給白潤明打理,讓小寒上了寄宿製學校,告別了章母,坐了四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去了西北,火車上的夜裏,他抬頭望夜空的星離自己越來越近,就像當年她說的那樣美。他去了西北的一個山區,在貧困的山區小學做了一名支教老師,每天和皮膚黝黑眼睛雪亮的孩子相處,沒有課就在簡陋的小屋裏寫寫字,喝喝酒,無人打擾,靜待春秋。他在小屋前種了一棵梨樹,一年又一年地澆灌栽培,梨樹卻日漸枯萎,他隻能一邊苦心栽培,一邊看著梨樹葉一片一片地枯黃落下。直到後來的某一天,來了一個人,說:“這裏土質特殊,種這樹是活不成的。”他轉身看來人,三十多歲的溫婉女人,對他笑說:“章老師是吧?我是新來的支教老師……”章母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年年月月地催他回西安結婚,就連山區地震後他打電話回去報平安的的電話裏,她最後都要催一句。章澤清正在安撫受驚的孩子,沒了耐性,大聲埋怨:“媽你就別嘮叨了好嗎?每次都催我結婚,我跟誰結去啊?”掛了電話,望向破亂的教舍,旁邊抱著孩子的女老師一笑:“你離婚多年帶個孩子,我剛離婚沒有孩子,又同在這深山之中,我看你我正合適。”他想起,地震突襲時,他們一起將孩子疏散出教室,爭著最後一個離開,驚慌中她的手曾交到自己手裏。然後來年初春,他帶她回西安,準備結婚。這是章澤清和周離分開的第五年。她聲名鵲起,滿世界飛,瀟瀟灑灑孑然一身,誰都不用刻意打聽就能知道她的動向。她的世界看起來繁華熱鬧,不知道他曾在山區多年將孤獨留給自己,也曾以為那就是一生。她接到的是小寒的電話,時隔多年,他已經長成了小小少年,電話裏對她說:“周離姐姐,我爸爸要結婚了。”她說:“很好啊,找到一個合適的人多難得。”小寒嘟囔:“可是我不喜歡她。”她問:“她長得難看嗎?”他說:“不是。”她問:“她飯做得難吃嗎?”他說:“不是。”她問:“她對你不好?”他說:“不是啊。”她又問:“那你幹嘛不喜歡她?”他說:“因為她不是周離姐姐你啊。”她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下鏡子裏的紅唇,說道:“隻有愛情才會非你不可,生活換了誰都一樣。”周離去北京錄製節目,在電視台大廈的電梯裏,抬頭看見再熟悉的人影走了進來,便是多年後的章澤清了,他穿著西裝,披著黑色大衣,身形挺立,隻是膚色黑了一點,除此之外看起來與當年並沒有什麽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身邊已經有了另外一個人挽著他的手臂與他並肩齊行。隻是一眼她便低下了頭,她低下頭之後,他也看到了她,一眼之後便移開了目光。他支教多年的事跡被報道,受電視台邀請來北京參加一個節目為山區募捐,與她在此相遇實屬偶然,然而遇到了也沒怎樣,就連目光都無所交集,甚至誰都看不出他們曾相識,他和她隻是同向立著,在逐漸上升的電梯裏。旁邊的一群小姑娘看到她紛紛尖叫起來“是梨子小姐誒!”“周離姐姐啊!我們就是來看你錄節目的!”“周離姐姐給我簽名吧!”為了錄節目,她化著濃妝,紅唇微笑,低垂下厚厚的睫毛,接過筆給他們簽名,眾星捧月般立在他們中間。章澤清,你看吧,你如願了,現在全世界都認識我了,你和我卻真成陌生人了。就算相逢,也陌生到無動於衷,視若無睹是他們唯一的動作。其實就是這樣,纏綿繾綣,相愛入骨,最後也就是形成陌路。電梯一層層上升,打開又關合,一聲一聲叮鈴掩過她手腕上硬幣和手鏈碰撞發出的響聲,人們來來去去,他走出去了,身邊攜著一個人,上一層,她也出去了,身後跟著一群人。電梯裏又是新的人,還是不斷地上升。小寒畫了一本漫畫,在網上連載,小有名氣,漫畫名為《章魚先生和梨子小姐》,漫畫的最後的一張,章魚先生對梨子小姐說:“這世界上其實很少有人能夠遇到愛情,但是,我們擁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