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釵頭鳳
時間定格在顧昊東初次吐真言後的第三天。
這日一大早,趙奕雅如同往常一樣去給方家二老請安。
趙奕雅來的比較早,她跟二老道過早安之後,便在側邊的凳子上坐了,慢慢地喝著熱茶。
不多時,李香玉、淩語如也先後來給二老請安。不多時,方家各屋諸人都齊聚方家正屋。
隻聽聞方老太太麵帶微笑,對李香玉說道:“香玉,如今你有孕在身,行動多有不便,請安可以免去了。”香玉輕聲應到:“嗯,謝謝太太。”
正屋裏寂靜無聲,淩語如打著嗬欠,輕聲、散漫地說道:“都什麽時代了,這城裏名門望族也沒幾家還興請安這一套了!”她說完才發現眾目睽睽,慌張地用手捂著嘴巴。
方老太太聽聞這麽一句,用嚴厲的眼神瞪著淩語如,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怎麽,請個安有這麽難嗎?別人家是怎麽樣我不管也管不著。請安是方家多年傳下來的規矩,我當家一天,這規矩就得延續下去。”
眾人紛紛應和著“是”。
方老太太打量了屋中諸人一番,接著說道:“還有,今天我要特別說明一件事,就是前幾日有人在香玉的湯水裏擅自加紅花的事。這事我先不論加紅花者出自什麽樣的動機,我隻知道這差點要了我孫子的命。當然,方府上下,是誰有這麽狠毒的心思我也心中有數。”
方老太太再次打量了諸人一圈,目光鎖定在淩語如身上道:“念在如今我孫兒平安,香玉身體也已無礙的份上,我暫且不予追究。這事的人證、物證我都已妥善搜齊並做了妥善安排。如再有膽大妄為之事,我定不輕饒。好自為之吧!”
淩語如被方老太太看的遍體生寒,不敢言語。
“好了,沒事的可以散了。奕雅,香玉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待眾人走遠,方老太太一改剛才的嚴肅,對趙奕雅、李香玉說道:“我征求下你倆的意見,你們有沒有覺得,紅花事件的凶手我責罰的太輕了?”
趙奕雅眼睛看了看李香玉,得到李香玉點頭示意後,對著方老太太娓娓道來:“太太這麽做,自有太太的考量,我們聽著便是。而且,我們需要的,倒不是重罰,那畢竟已是過去之事。我們隻是希望,以後能有個清靜、平安的日子可以過。”
“你們如此體諒,我就滿足了。我當這個家一天,就盡力滿足你們的願望,給你們一個清靜、平安。”
突然,屋外傳來一個男子聲情並茂的吟誦聲: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李香玉好奇,目光早已隨著屋外男聲飄去。方老太太臉上一驚,這聲音如此熟悉,恐怕又是風雨將至。趙奕雅此時也已辨認出,那男聲正是出自於顧昊東。
隻見顧昊東今天穿的是一身灰白色長袍,頭發略長,整齊梳至腦後,更添幾分儒雅的詩人氣質。此外,顧昊東手中還拿著一枝開得正豔的油菜花,吟誦完詞句之後,低頭深情一聞,一臉沉醉。
“昊東,這是做啥?”
顧昊東吟完這首陸遊的《釵頭鳳》,將手中油菜花小心翼翼地放置身旁,噗通一聲就跪在方老太太麵前。
“小姨,我知道,你一向寵我疼我,可我今天要做的事,卻是對不住你,我不敢求你的原諒,所以先跪下,還望小姨不要動氣才好。”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有什麽事你先站起來說吧。”
“不,我跪著,心裏會覺得說的安心一些。”
在趙奕雅、李香玉的詫異的目光中,顧昊東慢慢說起這《釵頭鳳》的意喻來。
“南宋四大家之一陸遊與表妹唐婉鶼鰈情深,恩愛有加。無奈陸遊之母不喜唐婉,逼迫陸遊休妻。多年後,陸遊再遇唐婉,受到唐婉款待。陸遊有感而發,寫下這首《釵頭鳳》,苦歎往日恩愛不再以及抒發對唐婉的深深眷戀。昔有陸遊,今有昊東,還望小姨成全!”顧昊東說完就用額頭朝著地麵重重地磕去。
李香玉呆立當場,趙奕雅早已泣不成聲。方老太太連忙起身想把顧昊東扶起,但顧昊東繼續拒絕起身繼續磕著頭。方老太太連忙召喚夥計,才將顧昊東生生拖起。
顧昊東額頭已經破了,鮮血直流,眼神中卻滿是堅定。此時他仍不忘拿著那粘有些許血絲的油菜花,喃喃自語:“小姨成全了吧!”
此時屋外拐杖聲一聲一聲由遠及近,不多時已到正屋。原來是方老奶奶。
“我正要去看看幾日不見的小雅,聽外麵丫頭們說起,小雅在這裏。”方老奶奶說著,目光如炬,一臉的不滿,朝著方老太太看去。
方老太太連忙起身,將方老奶奶攙扶至正屋的正位坐下,戰戰兢兢地站立在老奶奶身邊,一言不發。
“我看你當家是越來越不行了!就顧著外人,你看家裏人都受了多大的委屈了,啊?”
“當初你們瞞著我,讓梓陽娶三房媳婦。你明明知道,小雅是十年前就跟梓陽定的親還拜了堂,你們娶三房媳婦也罷,竟然還讓小雅做三姨太,你們真能幹!啊?”
“小雅善良,沒給我機會多解釋幾句,就默默接受了你們的安排。如今,你還讓著外人欺負到家裏來了是嗎?”
方老奶奶幾句嚴肅的話,讓當場連同一向威嚴的方老太太在內,大氣不敢出。聽到方老奶奶提到“外人”二字,方老太太這才臉上帶著難堪的笑意,辯解道:“這是我侄子,顧家少爺昊東呀!”
“那是你親,相對方家而言,跟外人有多少區別?”方老奶奶一番話,噎得方老太太不知說什麽好。
隻見方老太太緩緩起身,走到顧昊東身旁細細打量。顧昊東麵不改色,目光依然堅定。
忽見方老太太拿起拐杖,就朝著顧昊東雨點般地打去,便打便罵:“誰給你的狗膽,竟然來我們方家搶我孫媳婦?天下女子那麽多,你為啥就不開竅?我告訴你小子,有我這老婆子在世一天,你就想也別想!”
顧昊東依然不為所動,任憑方老奶奶的拐杖打在身上。這時趙奕雅再也忍不住了,早已哭成淚人的她走上前去,死命地拉著方老奶奶的拐杖。
“我的小雅呀,我老婆子沒有親孫女,自你進方府,我就當你親孫女一般對待。如今我怎能容忍這個寡廉鮮恥的男人,毀壞你的名聲?”
李香玉忍不住插嘴道:“老太太,這男人是小雅小時候的青梅竹馬……”
“誰讓你插嘴的?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大著肚子嫁給梓陽。要不是你,梓陽就說不定一心一意對小雅,小雅哪來那麽多委屈?”
李香玉被嚇的不敢出聲。
顧昊東再次朝著方老奶奶跪下,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方老奶奶說道:“奶奶,並非我有意壞小雅的名聲,之前我也一直盼望梓陽兄好好愛護小雅。如今梓陽兄另有所愛,小雅這個三姨太虛多與實。我自問可以一心一意待小雅,所以鬥膽請求奶奶,成全了我們吧!”說完還準備用還留著血的額頭朝著地板磕去,被方老奶奶用拐杖阻止。
“先別叫奶奶,也別來這一套,不好使。雖然現在已經改朝換代,但這裏是方家,在方家就遵循老輩人的那一套,不容你這樣胡來!”
大家都沒注意趙月是何時進了正屋,隻見趙月走到顧昊東麵前,伸出手,示意顧昊東起來。趙月見顧昊東還在堅持,隻好不再作聲,站立一旁,眼中滿是對方老奶奶這套說辭的不屑。
顧昊東就這樣跪著跟方老太太僵持著。方老太太看著侄子,心中不忍,卻也無奈,隻是叫來夥計,幫忙給顧昊東流血的額頭包紮。
趙奕雅看著顧昊東為了自己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心中萬分感動。但礙於此時此景,除了默默哭泣,一時間也沒什麽主意。趙奕雅當然知道方老奶奶也是疼愛自己的,隻是心中天平,早已向著顧昊東傾斜。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方老奶奶繼續怒目瞪著顧昊東,顧昊東繼續目光堅定地跪在方老奶奶麵前。眼看顧昊東就要體力不支,趙奕雅再也忍不住,上前跪倒在方老太太麵前。
顧昊東看到趙奕雅也跪了下來,心中頓時一喜。然而,隨著趙奕雅的話音響起,顧昊東的心再次沉入無比黑暗的穀底。
“奶奶,你讓顧昊東起來吧,我聽您的就是了,我不走,我留下了陪著你!”
趙月上前,拉起顧昊東。隻見顧昊東身形不穩,仿佛隨時都會摔倒在地。
趙奕雅在淚光中,看著趙月攙扶著顧昊東,一步一步遠去,心中燃起的希望,也隨著顧昊東的遠去,熄滅。
然而,趙奕雅跟顧昊東的感情,這不過是另外一種形式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