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富養女
這種過分的平靜讓顏雪覺得有些不安,在她的工作經驗裡面,沒有心平氣和的被害人家屬,只不過是表達悲痛的方式不一樣,有的人通過嚎啕大哭來表達失去親人的痛苦,有的人通過否認現實來安撫心中的恐懼,也有人會選擇沉默以對,看起來好像是把悲痛情緒控制的非常好,實際上那些情緒都在向內腐蝕,如果沒有被察覺,很有可能就鑽了牛角尖。
白月妮母親是痛苦傷心的,這一點從她認屍的時候那細微的反應就看得出來,但是她和白月妮父親卻始終都是木然的,顏雪很怕他們一直不肯正視自己的情緒,之後出什麼問題。
畢竟從廣義上來講,死者家屬也同樣是案件當中的受害者,死者生命的意外終結,對於其家人而言,可能因此而需要承受的痛苦折磨會一直延續到他們這一生的終點。
因此在有精力的情況下,顏雪一般都比較關注被害人家屬的情緒波動情況,他們雖然也沒有辦法起死人而肉白骨,但至少在還死者一個公平的同時,多幫死者家屬一點也好。
所以在確認過白月妮的屍體之後,顏雪就把他們兩個帶回了辦公室,準備做一下關於白月妮個人情況的一些了解,順便看看能不能打開她父母的心結。
還好,白月妮的父母並沒有在警方需要了解情況的時候也繼續保持沉默,總體上來說還是比較配合的,所以很快顏雪就對他們家裡面的基本情況有了一個了解。
和林珍比起來,白月妮的家境就真的是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甚至如果嚴格算起來的話,可能連普通都有些勉強,算是經濟條件不大好的那一種。
白月妮父母早年都是在同一個廠子裡面上班的工人,並且不是什麼技術工種,都是普普通通的流水線工人,之後廠子效益不景氣,支撐不下去,倒閉了,兩個人雙雙失業,好在白月妮父親會開車,所以找了一個夜班計程車司機的活兒,收入還算可以。
白月妮母親就比較艱難一點,畢竟文化程度不高,沒有什麼一技之長,年齡又已經是三四十歲的階段,最後只能是在一家飯店的后廚幫人做一些摘菜洗菜的雜活兒。
但是當他們講述起對白月妮多年來的養育時,卻讓顏雪大大的吃了一驚。
作為一個經濟條件普普通通,父母工作也遠遠和「體面輕鬆賺錢多」沾不上邊,白月妮從小到大的成長曆程,聽起來卻好像是一個小公主,甚至比作為富二代的林珍更像小公主。
如果說林珍父母對林珍的養育模式是徹頭徹尾的放任自流,那麼白月妮父母對她的培養就可以歸結為時下里依舊會被人經常提起的「精英教育」。
精英不精英姑且不論,至少他們家對白月妮的培養歸結起來就四個字——全面和燒錢。
白月妮小的時候,除了學習了尋常很多女孩子都會去學的舞蹈之外,光是樂器類的就額外報名學習過鋼琴和古箏,因為白月妮父母認為到底以後民樂比較吃香還是西洋樂器比較吃香這不好說,所以兩面押寶,並覺得女孩子多一向才藝也沒什麼不好的。
除此之外,光是舞蹈他們也給選了兩個——民族舞和芭蕾舞,理由和樂器差不多。
他們說到芭蕾舞的時候,顏雪的腦海中就不由自主浮現出了白月妮出現在監控錄像當中的時候,身上穿著的那件白天鵝一樣的衣服,看起來氣質確實是不錯。
不止如此,白月妮還有過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學習經歷,就比如說她的父母送她學過一段時間的高爾夫,後來是因為高爾夫球場距離他們家的住處實在是太遠了,每一次去都得白月妮父親開著車過去接送,非常麻煩,並且影響他計程車的收益。
諸如此類短時間報名學習過的東西還很多,顏雪覺得自己好像從沒有聽說過這麼多種班。
「你們當初給白月妮制定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培養計劃呢?」顏雪忍不住問。
她沒好意思說出來的是,白月妮接受的很多教育,都並不是他們這個家庭條件適合的。
「因為女孩兒就得富養啊,不是都這麼說的么。」白月妮父親緩緩嘆了一口氣,聲音聽起來乾乾癟癟的,「我們家條件有限,我們兩口子文化水平也不行,就是都聽人家講,說這女孩子必須富養,砸鍋賣鐵也得富養,要不然長大沒有見識,別人稍微給點甜頭就跟人跑了。
所以我們雖然沒有什麼錢,這個女兒可是比別人家的孩子都更金貴,從小她要什麼小公主的裙子,我們能買,買不到的話,她媽媽也得找到顏色對的布料,找裁縫給她做。
那時候她的小同學,小朋友什麼的,都喜歡到我們家裡玩,因為我們家裡什麼公主裙,水晶鞋,還有什麼這樣那樣過家家的茶杯茶壺,好多我們當地當年根本就買不到,都是我們託人從外地帶回來的,我老婆說,必須把女兒的胃口養刁一點,這樣以後不容易被人拐了。」
「你們對她的富養堅持到什麼時候?」顏雪想著白月妮會那麼輕而易舉,不需要任何說服過程,就爽快地和以為從來沒有真正見過面、打過交道的網友玩互換身份的遊戲,這就足以說明林珍家的物質條件對白月妮來說是一種非常大的誘惑。
那麼很顯然,白月妮父母是沒有那個經濟實力一直對白月妮富養到底的,從小好像一個小公主一樣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忽然之間這種順風順水被按下了停止鍵,恐怕只會引來白月妮這個當事人對物質更多的渴望。
「她上大學之後吧,我們確實就供不上她了。」白月妮父親是一個比較樸實的人,說起話來也不會遮遮掩掩的,回答問題非常直接而坦誠,「原來在我們那個小地方,孩子的要求比較容易就能滿足得了,我們那邊的小商場,裡頭的東西貴的和便宜的總共也差不出多少錢。
但是到了上大學以後就不行了,孩子去上學的那個地方比我們家那邊發達不少,什麼國內的國外的大牌子都有,原來孩子都不認識那麼高級的牌子,上了大學以後就都認識了。
我也不太懂小女孩兒用的那種化妝品,就知道她光是抹嘴的口紅還是什麼的,一個就二三百,隔三差五就得填個新的,還有抹眼睛的,抹臉上的,這個影那個彩,隨便一個就五六百還得往上,再加上買衣服,有時候還要買包,這些全都湊在一起就真的有點供不起了,畢竟我們家裡頭還有老人要照顧,老人這幾年身體一直就不太好,吃藥打針都要花錢……」
白月妮父親重重嘆了一口氣,神色之中似乎隱隱帶著幾分內疚,似乎是為沒有辦法滿足女兒的消費而感到過意不去。
「方便問一下白月妮大學畢業之後的工作情況么?」顏雪繼續問,根據白月妮的年齡,很顯然她已經大學畢業,應該已經走上了工作崗位,「她工作之後的情況你們了解多少?畢業后她是去了什麼城市,還是回了老家了?」
「她剛畢業的時候回家帶了一陣子,後來嫌我們那邊地方小,沒有特別好的工作,而且她在大一點點城市習慣了,回家覺得什麼都不方便,所以換了兩次工作之後就又去外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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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人交換身份體驗生活的這件事,你們家裡面知道么?」
「知道,她跟我們說了,因為剛剛辭了職,還沒有找到更好的下家,所以她正好想要出去散散心,說是有個朋友也因為平時生活太沒意思,想要跟她換一換。」
「那你們對這件事是不反對的咯?」顏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以為這種天上掉餡餅一樣的事情會讓白月妮的父母在知情之後堅決反對,嗅到什麼危險的味道。
「我們不太支持,但是也反對不了,孩子那麼大了,什麼事情都喜歡自己拿主意,她別我們有見識,而且本身我們給不了跟她相適應的生活水平,這就已經是我們沒有能耐了,那功夫還趕上了辭職之後什麼事兒也沒有,她要去,我們實在是攔不住。」
「白月妮和別人交換身份的這件事,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別人知道么?」
「沒有了,她跟我們說了一聲,其他人就誰都沒告訴,也不讓我們和別人說,反正她平時工作也不在我們家那邊,所以她來W市的事兒,我們家裡其他的親戚朋友都不知道。」
顏雪對這樣的答案並沒有覺得特別意外,畢竟這個案子到目前為止,白月妮被當做林珍被殺的調查方向沒有什麼問題,所以她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詢問一下而已。
這邊正說著,那邊康戈卻帶著林珍回來了,他們一進辦公室,顏雪愣住了,她沒想到居然這麼快林珍就被帶了回來,而康戈看到白月妮父母在辦公室里也面色微微起了一點變化。
與此同時,白月妮父母很顯然也看到了從門口走進來的林珍,白月妮父親有些吃驚的張了張嘴,眼睛幾乎都快要瞪圓了,而白月妮母親更是因為太過於吃驚,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還不等顏雪做出反應,她就忽然推開椅子朝林珍跑了過去。
因為動作實在是太快了,椅子在她身後翻到,發出砰的一聲響,林珍抖了一下,不知道是被聲音嚇到,還是被白月妮母親的反應給嚇到,她腳下動了動,似乎想要往康戈的身後躲一下,只是沒有來得及,白月妮母親已經衝到了她的面前。
顏雪也很緊張,想衝過去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期盼著康戈及時幫林珍解圍。
而白月妮的母親就在眾人的吃驚當中,一把摟住了林珍,嘴裡一邊喊著「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一邊嚎啕大哭起來。
林珍嚇壞了,也不敢動,兩隻手就好像企鵝的翅膀一樣僵硬地伸向身體兩側,脖子梗著,看起來又不想被白月妮母親碰到,可是又沒有勇氣把人給推開。
康戈原本是已經做好了把兩個人強行分開的心理準備,現在一看白月妮母親的反應是這個樣子的,倒也鬆了一口氣,站在一旁靜觀其變,沒有急著去幫林珍「解圍」。
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白月妮的母親在認屍之後,突然見到了一個和自己女兒長得十分相像的人,原本被壓抑住的情緒突然就被激發出來。
白月妮的父親雖然沒有和妻子一樣反應激烈,卻也在妻子抱住林珍痛哭的時候,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好像泥塑一樣,卻滿臉都是眼淚,呼吸都變成了顫抖。
既然她對林珍沒有表現出攻擊性來,那就沒有必要第一時間把她拉開,康戈和顏雪不但不擔心,反而還悄悄鬆了一口氣。
白月妮父母的情緒能夠釋放出來,這是最好不過的事,否則以這兩個人方才那個壓抑的樣子,真的讓人很擔心他們會出什麼問題。
一邊是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的女兒,一邊是剛剛搶救脫離危險的老人,這對中年夫婦在這一段時間裡面承受了太多的重量,再扛下去就要不堪負荷了。
至於林珍么,雖然她拒不承認自己是在利用白月妮替自己擋災,康戈和顏雪也沒有辦法因為推測去給她按一個什麼罪名,但是她因為害怕自己有危險,就想要找白月妮來幫自己當煙霧彈的意圖顯而易見,不是抵賴就可以消除掉的。
白月妮的死自然不是林珍所期待的,她最期盼的結果恐怕應該是虛驚一場,白月妮安然無恙的享受了兩三個月本應該屬於自己的優渥生活環境,然後兩個人回歸各自原本的角色,相安無事。
但是白月妮的死已經是既成事實,對於她的死,林珍是有著間接責任的。
所以由她來讓白月妮父母釋放一下心中的悲痛情緒,同時又是這種對她來說毫髮無損的方式,者就顯得非常天經地義,無可厚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