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人生就像旅行
台球廳,聶晟揚一人自飲自酌,良久之後,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夏秘書的電話,那邊很快有人接起。聶晟揚的神色中透著疲憊,沉聲問道:“他們到哪裏了?”
夏秘書在那頭如實相告,“聶董,他們目前在清遠,位於南方的一個城市。”
“好的,繼續留意他們的動態,如有出境行為,立刻告訴我。”
得到那頭的應允,聶晟揚收了線。他走出包廂,迂回曲折的長廊,建得如同迷宮一般,他轉了兩個彎找到一個十分空曠的大廳,中央的組合沙發上並沒有人。
富麗堂皇的大廳,配著明淨剔透的玻璃方幾,空落落的顯得格外冷清。然後,他看到高勇俊一個人靠在窗邊抽煙,麵前的地上堆滿了煙蒂。
聶晟揚提步走到高勇俊身邊,刺鼻的煙味讓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等平息下來,他淡淡道:“你弄髒了人家的地板,居然也沒人過來找你。”
高勇俊不置可否,悠悠然吸了一口煙,“這麽快完事了?需要哥們給你介紹醫院嗎?專治男人性功能障礙的,治愈率百分百。”
“所以.……你去治過?”
“嗬嗬,你在講冷笑話?”
“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
“別遮遮掩掩了,你敢說你們剛才在裏麵是打著台球純聊天?”
聶晟揚啞然,一時語塞,有種被人說中心事的懊惱。他白了高勇俊一眼,吐出兩個字:無聊!隨後,轉身朝門外走去。
高勇俊摁滅了煙頭,調侃道:“不用沮喪,可能隻是太久沒做,所以把持不住早早投降了,下次一定恢複雄風。”
“沒有發生你想象中的那種事,我剛剛喝酒了,你開車吧!送我回公司。”
高勇俊不依不饒,“沒有發生我想象中的那種事,你的意思是你們倆沒有發生關係,還是你沒有提前交卷?”
聶晟揚懶得再搭理他,彎腰進了高勇俊的車內。金色的陽光慵懶地灑在車內的每一個角落。他靜靜地坐在車內,靜靜地沐浴著陽光。飲盡了午後陽光的酣暢香息,卻帶來無遐的惺忪迷殢與身輕無力。
早過了正午,天空自更變了形姿態貌,由正午之頃欣欣然暖融融的盛華日光,轉變成暮氣氤氳的午後日光,既而漸漸洇開了夜色,曉日的灼光璨彩已然漸消漸融,羽化了,淩滅淨盡。隨即而來的又是一派衰颯蒼涼的夕暮氣韻。
“揚子,你一點都不關心我,都不問我經曆了什麽?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麽?”
聶晟揚俊眉一挑,“什麽事?”
“我,離婚了……”
“哦,知道了。”
“你就這個反應?”
“我希望我是什麽反應?”
“算了,連女朋友都沒有的人,怎麽能體會我們離婚人士的憂傷!”
“請問,你為什麽離婚?”
而後,聶晟揚無比後悔問出這句話,因為高勇俊又開始對他念雞湯。
“人世間的感情為什麽不能像打地基一樣,挖一個坑,就立一個樁,所有的坑都有它的那根樁,所有的樁也能找到它的那個坑,沒有失望,沒有失敗,沒有遺恨,永不落空。”高勇俊唉聲歎氣道。
“別以為男人真怕老婆,那是因為我們修養好,我們尊重女性!你們女人要是錯把男人怕老婆當真,蹬著鼻子上臉,那可就誤入雷區了!”
“揚子,我算是明白了,最完美的產品在廣告裏,最完美的人在悼詞裏,最完美的愛情在小說裏,最完美的婚姻在夢境裏。”
聶晟揚找了一張衛生紙,捏成兩小團塞進耳朵,然後閉上眼睛養精蓄銳。
他在想,此刻的林香在做什麽呢?吃飯、睡覺、看風景,還是其它。
此刻的林香,正在與何紳享受一場愉悅的旅行,大自然的絕美風光讓她忘記了身體的痛苦,忘記了經常發燙發燒的身體,甚至忘記了她愛到骨髓的男人。人生最好的旅行,就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發現一種久違的感動。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風景以及看風景的心情,讓心靈去旅行。
她與何紳在一個叫做清遠的城市,登上了一處較高的山峰。
重重疊疊的高山,看不見一個村莊,看不見一塊稻田,這些山就像一些喝醉了酒的老翁,一個靠著一個,沉睡著不知幾千萬年了,從來有驚醒它們的夢,從來沒有人敢深入它們的心髒,就是那最愛冒險的獵人,也隻到它們的腳下,追逐那些從山上跑下來的山羊、野豬和飛鳥,從不攀登它的峰頂。
“怎麽樣?我找的地方不錯吧!”何紳得意地說道。
“嗯,湊合吧,如果不經常拉我做錯車就更好了。”
何紳笑嘻嘻地攬過她的肩膀,“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來就好了。”
“沒有下次了。”林香雙手抱膝,悶悶說道。
“也行,以後我帶你出國旅行,咱們去普羅旺斯看薰衣草。”
林香苦笑,出來一趟,她的心態逐漸變得平和,似乎能坦然麵對生與死。
人生就像是一場旅行,遇到的既有感人的,也有傷心的,既有令人興奮的,也有令人灰心的,既有美妙的風景,也會有稱不上景隻有風的地方。人生就是要感受美麗的善良的,醜惡的病態的。而隻有在充滿了艱辛的人生旅途中,始終調整好自己觀風景的心態,才能做到人在旅途,感悟人生,享受人生。
下山途中,林香又感受到身體內部發出的信號,不斷地提醒著她,自己是個病人。她渾身乏力,喉嚨腫痛,走了幾步便靠在一棵樹上喘氣。何紳背對著她,伏下身來,“上來,我背你。”
“還有那麽遠,我休息一下,自己走吧!”
“別跟我犯倔,前兩天感冒發燒剛剛好,我說在酒店休息兩天吧,你非要出來爬山,回去再查下體溫。別愣著了,趕緊上來。”
最終還是趴在了他的背上,夏日的清晨,空氣裏彌漫著某種不知名的花香,似乎還有雨後青草的味道,因為她側過頭,就可以看見路邊泥土裏萌發的綠芽。那樣小小的一點,鮮嫩鮮嫩的顏色,顯得生機勃勃。
林香很安靜地伏在何紳的背後,聽著他粗重的呼吸聲,他的肩膀很寬,雙臂很有力,似乎給她注入了安全感。一路上,他身上的男性氣息一直往她鼻子裏麵鑽,清新而有朝氣,而她隻是凝視他腦後黑亮的頭發,陷入了無盡的遐想中。
在那一刻,林香多麽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他背著她,就這樣天長地久地走下去。沒有病魔纏身,沒有疼痛肆虐,生命不會進入倒計時,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初的樣子,她是健健康康的女子。可惜,路終究走到了盡頭。
這一幕很熟悉,熟悉得讓人忘乎所以。幾年前,有個人也這樣背過她,拾級而下,一步一步,將她帶到山腳。唯一與現在不同的是,那時她的心如小鹿亂撞,臉紅得像熟透的雞蛋,搭在他肩上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何紳的呼叫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你的手好燙,是不是熱的?我們趕緊回酒店,熱壞了我會心疼的。”他一邊說,一邊站在路邊攔出租車。
她想告訴他,其實她不是熱,隻是生病了而已。坐在車上,望著旁邊麵露憂色的男子,她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殘忍,她可恥地利用了何紳,令他越陷越深,將他蒙在鼓裏。不敢想象,如果他得知真相,會是怎樣的悲憤交加。
恐懼忽然襲來,原本明確的目的地,此時卻被迷霧籠罩,看不清前路,更沒有終點。她的視線有些模糊,突然生出某種錯覺,就像是一眨眼、下一瞬,或許她就不在了。她不怕死,怕的不過是死後,周圍的人為她傷心。
天氣如人的心情一樣說變就變,車子在雨中小心謹慎地慢行著,開了一路,直到抵達酒店。何紳不顧她的反對,執意抱她上樓,眾目睽睽之下,她收到無數羨慕的眼神。開門、關門、開空調、關窗戶,林香躺在他的臂彎裏,沉默不語。
“我們來量下體溫。”何紳輕輕將她放到床上,起身去抽屜找體溫計。
十分鍾之後,他拿著體溫計眉頭緊鎖,“下午我送你去醫院,都快四十度了。這樣,我先給你貼退燒貼,吃兩顆退燒藥,然後你睡一覺,睡醒了我們去醫院,做個全麵的檢查。你啊,就是缺乏鍛煉,免疫力太差,唉!”
林香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心情像是某根硬拽著的弦,在他的聲音裏突然崩斷,眼淚就這麽毫無預警地湧出來,倏然落下。
一瞬間,泣不成聲。“何紳,我想回洛海,帶我回洛海。”她垂下頭,伏在他胸前哭泣,像個孩子般,無聲抽泣,單薄的肩膀聳動,仿佛脆弱不堪,眼淚已經將他胸前的衣料打濕了一小塊。
何紳微微低下頭,嘴唇碰到她同樣發燙的耳廓,“這麽怕進醫院?好好好,我們回洛海。你就知道哭,小淚包,你說說,這幾天你都哭多少次了。難道是大姨媽要來了?所以,情緒這麽不穩定。”
林香不說話,依舊哭個不停,何紳簡直束手無策,隻能不斷地給她擦拭眼淚,如珠如寶般擁她在懷,一下下拍著她的背,直到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