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無可奈何的他
那晚,林香跟吳醫生鬧著要出院,吳醫生百般阻撓無果之時,何紳及時趕到,暫時穩住了她。一點點的小丫頭,氣性倒是挺大,連醫生都拿她沒辦法。
這天下午,何紳剛走進VIP病房就被吳醫生叫了出去。
“何先生,是這樣的,昨天幾位專家開會敲定治療方案,初步建議是做化療。”
何紳喉嚨發緊,皺眉問道:“化療會讓病人很痛苦嗎?”
“這個是必然的。”吳醫生推了推眼鏡,化療過程中,有些病人 會嘔吐直到吐出膽汁、脫發直到一根不剩,還有精神萎靡,或者抵抗力下。”
他頓了頓,吸了口氣,緩緩說道:“如果是這樣,還是不做好了 。”如果是這樣,他會很心疼。
“其實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對於化療副作用差異也很大,不是每個人都會出現如此嚴重的化療反應,在醫 院裏可以見到很多人化療一樣不掉頭發,化療期間一樣到處散步。何先生,您可以跟病人直係親屬商量。”
“行,我知道了,晚點給您答複。”
“我不做化療,我要盡快出院。”林香的聲音突然從病房門口傳來,語氣裏帶著堅定,小臉上帶著果決。
“你怎麽下床了?快點回床上躺著。”他走過去,很自然地抱起她,“再多住幾天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多幾天少幾天有什麽區別呢?你不用再為我操心了,真的沒關係。”她的心情從最初的焦慮漸漸變得平靜,似乎已能坦然接受 一切。
他將她輕輕放到床上,眼睛裏像是聚滿了散不開的霧氣,“你覺得沒關係,我覺得有關係,你就不能為了我,積極配合治療?”
“總之,我下周就要出院,到時你別攔著我。”
何紳低低歎了一口氣,站在寬敞明亮的病房內,有泛白的光束打到他身上。他的臉色微凝,烏黑的眼底閃過懊惱,很快消失不見,“你睡覺吧,我陪著你。”
女孩的呼吸輕淺,但逐漸均勻,何紳挪動步子走出病房。
林然接到何紳的電話很意外,兩人僅見過有限的兩三次麵,可以說完全不熟。他給自己打電話,難道是林香出了什麽事?想到這,他很快按下接聽鍵。
“林哥,我想同你單獨聊一聊,不會占用你很長時間,可以嗎?”
半小時後,他們在洛海醫院附近一家咖啡廳見麵,握手、寒暄、落座。林然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年輕的男孩子,依舊是一身白衣白褲的打扮,一張娃娃臉格外引人注目,唯一不同的是眉宇間多了幾絲疲憊。
咖啡廳裏放著悠揚的鋼琴聲,溫暖的陽光穿梭於大廳之內,舒暢,漫長,把天地間一切空虛盈滿。外麵天色漸黑,屋裏的淡黃色燈光營造出了溫馨的氣氛,空氣裏縈繞著淡淡的苦澀氣息。
兩個人靜靜地坐著,很久都沒有人開口說話,最後林然開口打破了僵局。
“到底出了什麽事?你既然來找我,應該是想清楚了要告訴我,不至於臨陣脫逃,不想說了吧!”
“林哥,對不起,之前林香不讓我告訴你。但現在我實在拿她沒辦法了,你一定要好好勸勸她。”
林然心中湧起不詳的預感,拿著咖啡杯的手輕輕抖了抖,“她到底怎麽了?”
“林香她……她得了……肺癌。”何紳艱難地說出這幾個字,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
林香被檢查出肺癌,林然覺得不可思議。林香不抽煙不喝酒,也沒有什麽不良嗜好,怎麽會被那種可怕的惡魔纏身。
林然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內疚、自責、痛苦、悲傷,更多的是無以複加的絕望。
他激動地站起身,“你為什麽不早點說?”
“林香她不想讓你知道。”
“這樣的事怎能由著她!”
“我是沒辦法才來找你商量,林香不積極配合治療,總是嚷著要出院。”
“什麽時候查出來的?”
“我們去旅遊之前。”
林然氣結,“那你還帶她出去旅遊。”
“旅遊回來我才無意中發現,我是真的很喜歡她,怎麽會讓她冒著生命危險出去旅遊?她這樣我比誰都難受。”
“你最近辛苦了,接下來的事我來安排。她,現在一個人在醫院嗎?”
置於身側的手指指節分明,緩緩收緊,聲線清冽,“我等她睡著才出來,安排了兩名護工陪她。”
何紳說的那些話,就像一顆威力巨大到無法想像的炸彈,隻用了最短的時間便把原本平靜的一切炸得支離破碎。他說話的時候,眼圈泛紅,似乎下一秒就會落下眼淚,而林然早已是淚流滿麵。
林然微微垂眸,聲音略低,“多希望自己是在做夢!我們隻是在夢境中談話。”
整個咖啡廳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直到咖啡廳經理提醒要打烊了,兩人方才滿懷心事地離開。
林香住進洛海醫院後又發了兩次高燒,好不容易燒退下整個人廋了一圈。這天上午,天氣晴朗,陽光明媚,諾大的病房一片靜謐,隻聽得到翻動書頁的沙沙聲。林香看了一個小時的書,感覺眼睛很是疲憊,打算去室外走走,兩個護工一左一右的準備攙扶她。
“我一個人就行了,隻是在醫院裏麵走動,沒有關係的,不用你們陪。”林香和顏悅色地對那兩名護工說。
兩名護工對視了一眼,也就默許了,畢竟林香看起來精神狀況還行。她穿著寬大的病號服,腳上隨意地套著拖鞋,一個人不緊不慢地行走在空曠的走廊上。
還有幾步就要到拐角處時,林香聽到前方有幾人在說話,她並沒有偷聽別人講話的習慣,打算快步走過去。
“601號的那位太可憐了,聽說都肺癌晚期了。我看那姑娘那麽淡定,可能還不知道自己得病。”
“知道不知道有什麽區別?反正活不久了。”一個聲音惋惜地說道。
林香當即停下腳步,整個人如同置身冰窖一般。琥珀色的瞳內,淡淡的光華凝固,她微微蹙起眉,活不久是多久?
“你們小聲點,601的病人偶爾會出來,家屬不讓嚼舌根呢!別回頭讓聽見。”
“就是就是,管住嘴巴。”
走廊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她在原地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目光投向光可鑒人的地磚。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麽,直到走廊那邊傳來護工的聲音,她才緩緩轉過身,拖動著沉重的步伐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病房內赫然站著一個人,靠窗而立,背影蕭索。林香一怔,本能地想轉身,下一秒,那個背影已麵向了她。斯文的舉止,清俊的容顏,正是林然。
或許,有些事情,從一開始便是無法隱瞞得住的。可是,在殘酷的真相麵前,再堅強的人,也會下意識地選擇回避和退縮,並非為著自己,並非對對方不信任,隻是不想多一個人過擔驚受怕的日子。
眼睜睜看著親人去世,那是一種無聲的煎熬。
“哥,你來了。”
“嗯,還好嗎?”
林香歪頭想了想,“不算好,我討厭醫院,討厭身上的病號服,討厭這裏的消毒水味,討厭每天都有人哭哭泣泣。”
“但是反過來思考,如果你配合醫生治病,早點治愈,把身體養得棒棒的,說不定以後都不用來醫院了。”
“說不定?嗬嗬,隻是一個美好的猜想。”
“你別這麽悲觀,現在醫學這樣發達。”
“哥,不用說這些話來安慰我,對於自己的病情,我心中有數。”
“不嚐試一下就放棄,不應該是你的作風。而且……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沒有別的選擇了是嗎?隻能呆在這個鬼地方?”
“這個你眼中的鬼地方也許可以挽救你的生命。林香,哥拜托你,為我想一想,為爸爸想一想。”
林香的聲音驟然拔高,“爸爸,你告訴他了?你怎麽能跟他講?”
“你不要緊張,我什麽都沒說。你最好聽我的呆在醫院治病,如果沒效果咱們再回家,嚐試中醫療法。等你痊愈後,一切就仿佛沒發生一樣,爸爸依然好好的在監獄服刑,你說呢?”
“你答應我,沒效果就讓我回家,我真的不想死在醫院。”
林然眸色一暗,朝她走近幾步,一隻手緊緊握上她的手,“你不會死的。”
她用滿不在乎的語氣,笑了笑說:“沒事兒,接受天命。”
對於林香表現出來的這種近乎樂觀的姿態,林然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計劃很快就提上日程,林香開始了她的酷刑生涯。
接受化療的日子,她什麽都吃不下,不時地嘔吐,體重急劇下降,身體毫無免疫力,反複地低燒,不停地感染。
化療開始後短短幾天,何紳幾乎要認不出林香了,在醫院呆上短短的一天,猶如在煉獄裏煎熬數年。
一天又過去了,走廊上光線昏暗,除了藥水的味道,空氣裏還隱約浮動著濕熱的流波。何紳抱著手臂,在牆邊靠著,頭發還是早晨起床時淩亂的發型,此刻變得更加淩亂。